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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hông Tên Phần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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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文康的声音如冰一样冷。"自从父皇驾崩之日起,朕就日夜想着要血洗燕国,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这一次定将燕皇父子的人头祭奠父皇在天之灵。"  "康儿......"太后泫然欲泣,却又不敢哭,只是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担心你的奸夫?"文康暴怒起来。"哭什么?你这不知廉耻的女人。你与燕皇有兄妹名份,本该敬守礼法,可是你居然和他偷情那么多年,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这种有违纲常的事也做得出来。"  他发怒时身上有种让人寒到骨子里的冰冷,任何人都会战栗惶恐,太后也吓得脸色发白,却仍然试图让他理解。  太后挣扎着说道:"康儿,我知道我错了,不应该与你舅舅那样。可是情之一字,并不是你想控制就控制,更不能简单区分对与错,爱上便是爱上了,如陷深渊,不能自拔。"  "这是什么话?你在爱一个人之前,怎能不考虑是否应该,怎能不考虑自己的身份,别人的感受?怎能不顾及礼法纲常?不要为自己的无耻找托词,犯了错就该受惩罚。"  "康儿,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如果爱一个人要考虑身份,感受,对错,是否应该,那就不是爱了。"  "我不想听你的废话。什么爱不爱的,你这淫......你这种人也配说这个字?"  太后转过身去不敢看他,紧紧捂着嘴,压不住喉咙里的呜咽悲泣。  一旁的大侍女虹姑是她从燕国陪嫁来的心腹侍女,伺候了三十多年,对太后忠心耿耿,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见主子伤心欲绝,连忙为她顺气,一边劝道:"陛下,求您少说两句。"  "怎么?做了丑事说不得吗?"文康红着眼,暴戾的样子显得骇人,"你还有人心吗?先前与兄长勾搭成奸也罢了,后来嫁入齐国就该安守本份,谨守妇道,父皇待你不薄,可是你怎么对他的?为了安慰你思乡之情,他带你回燕国省亲,可是你居然还和燕皇不干净,勾搭燕皇下毒手杀害父皇,你这不贞不洁的女人,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  一句句责骂如刀子一样把人的心刺得血淋淋,太后哭道:"当年,是你舅舅与你父皇发生口角误伤,并非有意伤害......"  "住口。"文康一声怒喝,一脚踢翻了凳子,"哪个混蛋是我舅舅?"  太后吓得止了哭,哀哀地望着他:"可是,我真的没有害你父皇的心思......"  她本想说当年老齐皇受的伤本不会致死的,可是皇帝需要的是一个发动战争扩张领土的堂皇名义,而不是真相。说了他也听不进去,更不会改变决定。  "这个我知道。"文康息了怒火,恢复冷漠的样子。"如果是你害了父皇,还会让你活着吗?"  文康停了一下说:"但是父皇之死是被你连累的。为了惩罚你的不贞,朕把你关入冷宫两年,全国臣民都明谏暗讽,指责朕不孝,可是朕却有苦说不出,这家丑总不能向外宣扬,为了皇室的名声,不能把你的罪状公布与众,朕不得不背这个不孝的罪名。"  文康说着苦笑一下,随即又咬牙切齿:"都是你因为不守妇道,祸害了丈夫又害儿子,你配为国母吗?"  太后脸色惨白得可怕,虹姑用哀求的眼光瞧着文康,道:"陛下,求你,太后天天念着你,吃不下睡不好,每次你来总是这样折磨她,你就忍心逼死亲母?"  "怎么会?"文康又恢复以前的威严冷漠。"朕这次出征,如果灭了燕国凯旋归来,就把母亲接回甘泉宫住,母亲还是享受太后的无上尊荣。"  "母亲不要什么太后尊荣,只要你的宽恕。"  "这个儿子给不了你。"文康冷冰冰地撂下一句,下令起驾回宫,临走又扔下一句:"母后就看着朕血洗燕国,亲手割下慕容父子的人头吧。"  太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样决绝,那样无情,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文康回到皇帝寝宫,一把扯下挂在颈上的玉牌,玉是名贵的血玉,色泽翠绿,晶莹剔透,上面隐约一抹血红,好象情人的相思泪,显得凄绝的美,雕着双龙抢珠,上刻着"昭华"两字,文康怔怔地看着,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两个字,眼中流露少见的温柔,忽然变得狠厉起来,狠狠地把玉摔在地上,美丽的血玉牌摔破一个角,碎玉散落在地上。第2章决战  如果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财富和权势,是不是可以得到一切?  文康的答案是肯定,他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所以,他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检阅着他的军队。  齐国二十万大军集结完毕,只等君主祭过天地宗庙后誓师出发。这次皇帝御驾亲征,全军上下士气大振,旌旗蔽日,衣甲鲜明,矛戈林立,闪烁寒光。  金黄色绣飞龙的王旗下,文康一身金色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年轻英俊的容颜洋溢着君临天下的霸气和奋发昂扬的斗志。  他满意地看着这些英姿勃发的虎豹儿郎,举起龙渊宝剑:  "出发。"  齐国为征燕国,战备数年,无论兵力,军需,粮草,外交,情报,各方面都做了充分的准备,这次不宣而战,燕国还未做好充分的备战,仓促迎战蓄势已久的强敌,没过多久,边境重镇就已经失去了好几个。  燕国位于齐国南方,国力积弱,军士不习战阵,不如齐国将士彪悍善战,再加上齐国为报君主之仇,数年来刻苦练兵,战斗力更是强盛不少,几仗接下来,齐国大军势如破竹,燕国大军一路溃败,重要防线先后失守,大将军南山璧头中两箭阵亡。消息传来,燕国朝廷一片惊慌。  这时国无大将,燕皇慕容云枫又卧病在床,不能理事,朝廷内外乱成一团。危急时分,皇太子慕容昭华临危受命,监国摄政,收整残军,重振朝纲。太子虽然年轻,却是沉稳持重,有勇有谋,在朝廷内外都极有声望,很快收编了各路残兵,重新整顿军马,又集结了其他各处勤王之师,共计十几万人马,准备与齐国大军决一死战。  混乱不堪的局势,在昭华太子的统领下又逐渐整合,松散的人心也凝聚起来。  昭华亲领大军,在赤龙江边上排开阵势,严阵以待,这赤龙江天险是燕国都城燕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失守,燕国再无可守之处,亡国在即。  所以赤龙江防线是两国必争之地。  文康骑着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巡视江边,见对岸燕国军队军容整齐,排阵也极有章法,不禁感叹:"想不到燕国竟有此等人才,开战以来,燕国军队一败再败,溃不成军,现在残兵败将居然又被整合成如此,也算不容易了。"  "他们是困兽之斗,绝对不是陛下虎威之师的对手。"领兵的大将军说道。  齐国大将军蒙放是皇后之父,也是先皇指定的顾命大臣,出身高贵,是齐国四大世家之一,善将兵做战,且老谋深算。文康娶了他女儿,得到了军队的支持,这才得以顺利亲政掌权,蒙放可以说是齐国最有权势的大臣了。  蒙放手握兵权,趾高气扬,从不屑于溜须拍马,他说的是实情。眼下燕国残军虽然在皇太子的归整下重新集结,但是战斗力还是不如齐国的精兵强将,除非第三国插手,或已方出现致命错误,否则拿下燕国是迟早的事,他现在考虑的是把燕国拿下的同时怎样减少己方的损失。  "那骑白马的可是昭华太子?"文康挥着马鞭指向对岸。  "这样的服饰,这样的气度应该是燕国皇太子昭华。"蒙放眯着眼看着前方答道。  对岸一少年将军骑着一匹极神骏的白马,身穿银盔银甲,甲片在太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美丽的光芒,白色的披风上绣着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金龙。头戴八宝金冠,冠顶宝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头乌黑的长发配着银盔甲白披风,黑白分明,英伟不凡中透着飘逸,如神祗降临。连敌人也被他的风采所折服,都呆呆地看向对岸。  文康远远地望着他巡视阵地,神情似悲似喜。  十年过去了,谁想到十年前一同嬉戏情同手足,如今却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仇人,一念至此,心头涌起莫名情绪,说不清是恨意还是惆怅,又或是难过和遗憾,只觉胸口一阵隐隐的酸痛。  十年沧海桑田,再回首已物是人非。  文康看了半响转过头来,看见手下人发怔的样子,有些不悦,道:"怎么?他好看得很?"  身边的侍卫和将领们回过神来连忙道:"他哪里比得上陛下英伟神武。"  "可不是,陛下才是真正的天神下凡,世人无人可比。"  "所谓成王败寇,陛下取胜之后,那皇太子再好看也迟早是陛下的阶下囚,还不是垂头丧气?"  手下的人纷纷拣着皇帝爱听的话说。  "说得有理。"文康点头,森然一笑,"明日决战,你们不要杀他,活捉了他给朕当奴隶,伺候有功的将领们喝酒,看他还如何神气。"  "太好了。"身边的人听了兴奋的两眼放光。  "陛下。"蒙放启奏。"为了避免王师过多损伤,先下书命令他们投降比较好。"  "正是,我齐国大军压境,一群残兵败将还敢挡王者之师,真是自不量力。"其它人纷纷附合,文康也完全同意。  文书送过去,使者带回皇太子的话,燕国誓保国土宗庙,绝不投降。  文康大怒,下令集中兵力争夺赤龙江天险。  次日,天未亮,齐国大军开始了发动袭击,使用了火船火箭,和最近两年新创的特殊兵器——强力连环弩,能发连环箭,碎石击木,威力惊人。很快,燕国军队处于劣势。  眼看大火将战船烧成一片,燕国将士们大为恐慌,阵形大乱,  危急时分,昭华一甩缰绳,纵马跃到了齐国前军统帅的战船上,如深潭中蛟龙出水,顿时,齐国前军统帅战船上一片混乱。已经失去斗志的燕国将士见太子如此英勇,身先士卒,又士气大振,再次集结死守。  只见昭华持剑砍杀,方圆一丈内尸体伏卧,无人再敢近身,阳光愈发耀眼,照得他金冠银甲光辉灿然,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仍然毫无畏惧,血染战袍也摭不住他的威严华贵气象,敌人不敢直面其锋芒,不得不退后包围。  文康在楼船上看着,一双鹰目放出光来,好似一个武艺高强的战士遇上难逢的对手一样激动,令人备马备兵器,准备上前亲自对阵。手下的侍卫长赶紧拦住,劝道:"陛下万金之躯,身系万民,不可身涉险地。"  "对,对,刀箭不长眼,伤着龙体可不是小事。"其他人纷纷附合。  文康大为扫兴,如此难得的对手就在眼前却不能与之痛快一战,实在是大憾,只得悻悻然在御船上远远看着对方大展神威。  站在高高的楼船上,看着在阵中往来冲杀的昭华,文康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传下命令:"传令下去,不许伤他,不许放冷箭,要活捉。"  皇帝这一命令传到战场上,齐国将士们都不敢下杀手,结果昭华反而毫无忌惮地穿行阵中,可是身边敌人越聚越多,已方将士越来越少,昭华虽未受伤却冲不出去。身上的白衣银甲被鲜血染成红色,跨下的白马也变成红马,手里砍杀的力道也是逐渐弱了下去。  文康在主帅船的高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时,齐军阵中几支带钩的长枪向昭华刺来,昭华已经使尽力气,被钩连枪勾下马来,眼看就要被齐国将士生擒,身边的侍卫扑到他身上保护他,危急时分,却见斜刺里穿来一支燕军人马,为首的是个斯文俊秀的青年,武功也是不弱,手下个个悍不畏死,拼了命的冲杀,最终护卫昭华杀出重围,回到阵营。  第二天,双方再次展开决战。齐军出动精锐步兵十五万,战车千乘,发动强烈攻击,又以五万弓弩骑兵分两翼反复冲击燕国阵营。战鼓隆隆,杀声震天,千军万马带着呼啸的风铺天压地而来。  昭华太子亲自督阵,指挥军队死守,为防燕军被分割歼灭,命修筑工事联成一片坚守,居然和齐国的二十万精锐对抗了半月余,可惜弱不胜强,无力回天,最终的结果是燕国防线全面失守,燕军主力被灭,这时的燕国已经再也集中不起有效的力量来反抗了,亡国只是时间问题。  昭华不得不领残军退入国都燕城。  金碧辉煌的燕国皇宫内,燕皇慕容云枫躺在榻上,脸色灰败,极其憔悴。  "儿臣无能,未能克敌制胜,请父皇降罪。"昭华跪在父皇病榻前叩头请罪。  "这不怪你,都怪为父治国无能,不思进取,未能选贤任能,安民练兵,才致今日之败,若不是国力积弱,凭太子的才能,何惧齐国大军。"  "请父皇勿要自责,保养身体要紧。"  "是为父当年不能克制感情,做下错事,招下弥天之祸。更悔当年听信馋言冤杀楚大将军,以致今日惨败。如今只望能以一已之身承担,勿要祸及百姓社稷。"  "父皇何出此言,齐国久蓄称霸中原的野心,迟早要灭燕国,如果十年前齐皇不死,今日率兵南下的就是老齐皇了。"  昭华一语道出战事的根本,不在感情出轨这样的私仇,而在利益和地盘的争夺,所谓报君父之仇只是一个让齐国师出有名的漂亮幌子而已。在占据中原的目标中,北齐和南燕,注定不能共存。  从古到今,所有战争都在五花八门的名义下发动,最根本的就是利益的争夺,这是永远不变的道理。  "你说的不错,只是为父觉得对不起无辜百姓。事已至此,多说何益。"燕皇颓丧地说。  "国事败落如此,敢问父皇该如何自处?"昭华试探问了一句。  燕皇闭目不答。  昭华犹豫了一下,又道:"如今齐军精锐二十万围困都城,外围重镇皆已失守,我军已经无力与之决战,如果坚守城池,和齐国这样的大国拼消耗必不能长久,且齐国已陈兵两万于西楚国边界,并交好东林国,还恐吓其它小国,断了我国外援之路,现今内外皆困,如此下去,社稷不保,宗庙不存。请父皇早做决断。"  "依你之见该如何?"  昭华再次叩头:"儿臣冒死进言,唯今之计,保国为上,只得忍一时之辱,割地求和,再图后事。"  燕皇忽地睁开眼睛,拍着床榻,怒道:"昭华,你好大的胆子,先祖有明训,失国寸土者,为不肖子孙,死后也不得入太庙祖陵,你敢违背祖训!"  "父皇......"昭华再叩首,膝行上前拉他的手,含泪道。"燕国如今已是重伤之躯,无力再战,倘若硬拼到底,则必死无疑。如今困于绝地之际,唯有求和,方可换来喘息之机。庶民尚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为君者当以大局为重,岂可拘泥祖宗成法。"  燕皇不置可否,用虚弱之极的声音说:"传文武大臣。"  燕国皇宫内,最后一次撞响景阳钟,燕皇慕容云枫抱病御紫宸殿召集群臣,道:"朕承祖宗恩泽,得继大业,御国二十余载,却无德无能,过失不断,以致获罪于天,不能保国土,安黎民,无颜见列祖列宗于地下。如今强敌当前,无力御敌,实在有愧内外臣工。"  众臣皆伏地哭泣。  燕皇又宣谕:"皇太子昭华,贤德聪慧,人品贵重,威望素著,甚得民心,当继大统。朕决定禅位于皇太子,望众臣工谋能竭虑,尽心辅佐。"  "父皇......"昭华含泪跪下。  "昭华,为父无能,对不起你,交给你个烂摊子,以后燕国就交给你了,是战是降你看着办吧,你向来沉稳隐忍,顾全大局,当知如何做才是最有利,无论你怎么做,为父都支持你。"说到后来,燕皇泣不成声。  燕国皇宫紫宸殿上,在群臣面前,昭华上前跪接了御玺,然后升座受群臣参拜。  当晚,皇帝寝宫起火,燕皇慕容云枫自焚于宫中,冲天火光照亮半个皇宫。  (战火起,铁蹄践,盛世烟花踏碎......开战了,结束了。)第3章投降  次日,昭华强忍悲痛,草敛先皇遗体,再次召集群臣。  昭华登上御座,他容色疲惫,眼睛仍是澄澈坚定,身板笔直如松,稳如山岳,不失皇家威严又温和亲切,举手投足中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惶惶不安的群臣见到他仿佛又有了主心骨,乱哄哄的殿堂霎时安静下来。  "殿下,齐皇使人封书令我们投降。"东宫侍读凤逸上前启奏。昭华虽受禅位,但是还未登基,所以众臣暂时先称之为殿下。  "条件?"昭华神色不变,冷静地开口。  "条件是献玺投降,只杀皇上一人,永远革除燕国皇室名号,贬为庶人,遣散所有军队,否则齐国攻陷燕城后必将屠城,并杀尽宗室尽毁宗庙。"凤逸取出一纸诏文,道:"齐皇还传下诏令,列国若有敢收留燕君者,齐国必灭其国,若敢相助燕国者,齐国将视为世仇。"  "封书告知齐皇,皇上已经驾崩,现由太子执政,只要齐皇善待燕国百姓,善待燕国旧臣及宗室,保全城军民百姓性命,勿烧杀掳掠,勿侵犯燕国历代国君陵寝,保留燕国宗庙尊严,保留燕国国号,答应这些条件,我可以献玺投降,任他处置,从此以后燕国为齐国藩属,代代称臣,岁岁进贡。"  "殿下......"凤逸悲痛万分,跪下望着他,道。"殿下您自己怎么可以任他处置呢?"  皇宫侍卫统领容乾和守都城的护国将军陈之武都坚决表示,如果齐皇不能留下皇太子性命,燕国宁愿战死到最后一人,也绝不投降。  "如今强齐大军压境,围困都城,社稷危于累卵,生民将遭涂炭。将士们尽数战死沙场,依旧免不了亡国,死战又有何用?何苦多伤人命,只要能保住燕国臣民百姓的性命,牺牲我一人又算什么?吾意已决,卿等不必多言。"昭华遣退众臣,独留下凤逸面授机宜,再遣心腹赴齐营贿赂齐国重臣。  齐国营地的御帐内,皇帝看着燕国使臣送来的国书,眉头紧皱,怒火,失望如潮水涌来,岂有此理,慕容云枫居然自焚了,本来要亲手将他在他旧情人也就是太后面前慢慢折辱,没想到他居然先死了。  可恶!!  想不到这个文弱无能,只知吟诗作赋,风花雪月的慕容云枫骨子里竟如高傲,不肯给他报仇雪恨的机会,  文康紧捏国书,揉得稀烂,好象捏的是燕皇的脑袋。  送书的使臣是凤逸,看着文康的脸色不善,心里暗自心惊,盘算着无论如何要保住皇太子,那是燕国唯一的希望。  "寡君有言,若是不答应那些条件,他宁死不降,燕国将战至最后一人,并且焚尽库藏,不给齐国留下丝毫财物。"凤逸观察他的脸色,说出燕国的底线。  "可笑,败亡之君,也妄想与朕谈条件。"文康冷笑一声,指出条约里关键的部分。"保留燕国名号,成为齐国属国什么意思?燕国已亡,即为齐国一个郡,哪有资格保留宗庙国号。"  "陛下言之过早,燕军主力虽灭,可是外郡各地仍有军队,尤其是驻在定西一带的南敬亭将军还有一万忠心将士,可拼死一搏。虽然陛下英武,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陛下素有称霸中原的雄心壮志,想必不会把宝贵的兵力和精力用在已经臣服的燕国身上。若是陛下海量宽宏,包容已降之国,仁名将传播天下,若不许,则恶名传扬天下,到时诸侯戒惧,必结盟抗齐,请陛下权衡。"  凤逸侃侃而谈,把眼下的局势分析一番,这些都是临行前与昭华商量好的。  齐国欲称霸中原,首先要灭燕国,继而是灭掉同处中原地区的魏国、卫国、留国等小国,这些国家虽弱小,然而为了自保,联合起来实力也不可小觑。这些形势昭华看得很清楚,利用文康取胜后的骄狂和急于称霸中原的野心,把他的注意力转到其它小国上来。真的灭燕灭魏,另外两个大国北骁和西楚只怕也坐不住,到时必会钳制齐国,所以,现在紧要的是保留宗庙国主和燕国剩下的一点实力,在几个大国的夹缝中求生存。  这是昭华百般思索后,得出的相对可行的对策。  文康脸色阴沉,目光闪动,似乎在想什么,英俊的脸庞看起来阴冷可怕。  他想了一会儿,嘴角扯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道:"告诉你们皇太子,只要他开城献玺投降,任凭处置,朕就答应他的那些条件。"  凤逸心中生出一丝希望:"那么陛下怎么处置皇太子。"  "朕与燕皇之仇不共戴天,想不到他居然畏罪自尽,既然如此,那就父债子还。由昭华来赎他老子的罪。"  凤逸急了:"什么?陛下若不答应免皇太子一死,并给予一定的尊崇和优待礼遇,我燕国誓死不降,宁愿血战到底。"  所有条款只为了保存燕国最后一丝力量,以待有机会复国,如果连国主都没了,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变得没有价值。  文康轻蔑一笑:"你们凭什么血战到底,凭那些残兵败将?到这一步还想要什么尊崇礼遇?可笑,朕还是那句话,叫你们皇太子开城献玺投降,并自缚双手任我处置。否则明日一早攻城,城破之时就是屠城之日,到时血流成河,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你......"凤逸气得嘴唇哆嗦,却不敢多言,跪下去求道,"皇太子好歹也是陛下表兄,陛下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只要陛下留他性命,也不求陛下赐于什么优待,贬为庶人就可以......"  文康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很和蔼地说:"你就是那天冲入阵中救太子的那个人吧,想不到你外表秀气,武功却是不弱,对你们太子更是忠心耿耿。朕欣赏忠诚事主的人。"  凤逸抬头望他,眼中含着希望。  接着文康冷笑一声把希望击得粉碎:"朕可以放过你,但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太子,燕皇犯下的罪状朕要在他身上讨回来。要你们太子来齐国为奴,把朕伺候得满意了,就留他一条命,如果燕国有什么异动,朕第一个就杀了他。就这条件,再无通融余地,马上回复你的主子,快点,否则你这使臣别要脑袋了。"  待赶走燕国使臣,文康望着案头跳跃的烛光,眼神迷离又复杂。  晕黄的烛光浅浅地跳出一点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含笑的唇角,英挺的双眉,温润的眼眸总是带着善意,却凛然有不怒自威的气概。有相士说,这是千古明君之相,他却不信,眼看这人就要成为他的阶下囚,被他牢牢困在掌中,任他摆布,还当什么明君。  大将军蒙放疑惑地问:"陛下不是想为父报仇吗?还发誓要将慕容云枫父子人头祭于宗庙,血洗燕城,杀尽所有燕国宗室,怎么改了主意了?"  文康轻咳一声,眼光从烛火落向帐外遥远的天际,道:"慕容老贼已死,还能让他再死一次吗?不如让他儿子来赎罪,如果照原计划血洗燕城,杀尽宗室,那昭华必然拼死抵抗,玉石俱焚,到时朕又拿谁来泄愤?而且我齐国的损失也会增大,下一步要对付魏国,我们没必要损失宝贵的力量对付已经屈服的国家。"  蒙放仔细思忖了一下利弊,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摇头道:"陛下莫不是念及儿时的情谊,对昭华心软了?"  文康有些恼怒:"胡说,朕与昭华只是小时候见过两次面而已,统共加起来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哪来什么情谊,就是有一点儿,十年过去也早淡忘了,想想与他最后一次相见却是父皇被害之时,朕每次想起都痛彻心肺,辗转难安,况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朕怎么会对仇人讲情谊?"  蒙放放心地点头:"陛下说得有理。不过,昭华此人不可小看,面对强敌,仍拼死一搏,可见其勇。一看形势不利,又退而求和请降,可见其灵活变通,不是那种愚迂之辈。有勇有谋,能曲能伸,实乃劲敌也。这种人留不得,陛下还是斩草除根的好。"  "真如你所说,朕愈发有征服的欲望了。"文康唇角一扬,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一刀杀了太可惜,看他如困兽挣扎,恐惧哀求,岂不是更有趣味?"  "可是,陛下......"  "朕意已决,大将军不必多言,准备受降就是。"文康制止他的谏言。又道:"朕把昭华带回齐国,时刻监视他,如果他有不臣之心定会杀了他,且有昭华在手里为质,燕国那里自然也会投鼠忌器,不敢有不轨举动,乖乖地缴税纳贡听命于齐国,少动刀兵而尽得实惠,那么我们又何必在燕国浪费兵力?"  蒙放退出,请随军的右相国林潇前去劝谏皇帝,过了一阵儿,林潇出了御帐,对蒙放摇摇头,说:"陛下有妇人之仁,而无丈夫之决,计谋虽多却多变多改,且骄傲自负不纳忠言,齐国恐有后患啊。"说罢眉头紧皱,叹息不止。  蒙放满不在乎道:"有我等尽心辅佐,定不教燕国有翻身机会。何况,昭华到了齐国,有的是机会除掉他。"  "不错。"林潇眉头舒展了一些,点头道。"昭华一死,燕国无主,还怕那些臣子闹什么名堂。"  凤逸回到燕城,含恨把文康的苛刻条件报给昭华太子,众臣听说,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拼死一战。  昭华神情悲伤,摇摇头道:"拼死一战的后果只是白白牺牲众多军民的性命,燕城被破是迟早的事,明知战必败,还要一战,徒增伤亡,这是为王者之道吗?"  侍卫统领容乾大声说:"我等拼死护送殿下突围。南方还有南敬亭将军一万精兵可以保护殿下。"  "没错,我等拼死保护殿下突围。"众将领纷纷请命。  昭华摇头:"行不通,二十万大军围困燕城,就凭你们能突围吗?到头来还不是白白送死,就算侥幸突围,齐皇一怒之下毁坏宗庙陵寝,屠戳城中军民又该如何?况且,突围后又能到哪里去,南方平原广地,无险可守,还不是死路一条。哪怕逃到外国,也没有国家敢冒着得罪强齐的危险给予收留。"  不可否认,昭华的分析很在理,宗庙陵寝为国家之重,稍有毁坏则是奇耻大辱,屠城更是惨不忍睹。  众文武大臣都垂了头,无话可说,到了这一步,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损失减到最小。  昭华早在燕军主力被全面击溃时,就做了全面的通盘考虑,继续抵抗下去,结果肯定是最后的力量被消灭,燕国仍然保不住。如果投降,可以保存现在的这点力量,等待机会复国,只要能保留宗庙和最后一个皇室,燕国就有最后一丝复国的希望,所以他打定了主意。  "战死容易保国难,唯今之计,保国为上策。我一身为奴,换全国军民和宗庙陵寝的安全,保留燕国一线生机,这个条件不算苛刻。只要齐皇答应那些条件,明日我会照他说的递上降表,开城献玺,自缚投降,听凭他处置。"  昭华下令:"凤逸,立即写国书呈上齐皇。"  大臣们闻言都伏地痛哭。  昭华接着下令:"传诏各军,掩起旗帜,放下剑戟,脱下铠甲,化军为民,放弃一切无谓的抵抗。"  白发苍苍的太子太傅周钦安泣下:"为人臣者,国亡臣殉,君辱臣死。老臣年迈体弱,无力再为国效命,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君受辱,自身也不堪受辱,请允许老臣追随先皇而去。"  昭华终于流下了压抑已久的眼泪:"太傅年迈,也受不得阶下囚之苦,既然愿随先皇,弟子成全太傅忠义之名,送师父一路走好。"  说毕,敬上毒酒,周太傅一饮而尽,其它几位不愿投降受辱的老臣也自缢或饮毒而亡。  昭华遣散众臣,回到后宫,与太子妃告别。太子妃是邵相国之女,两年前由皇帝指婚配与昭华,两人之间彬彬有礼,没有生过气。如今大难临头之际,昭华要考虑她的安全。  "爱妃下嫁三载,为夫未能宠爱体贴,爱妃毫无怨言,如今又受连累做那亡国之奴,是为夫对不住你。"  太子妃含泪道:"殿下何出此言,夫君与臣妾相敬如宾,本想百头偕老,不料中途生变,臣妾心肝俱碎,殿下若亡,妾何以独生?与其做那亡国之奴受尽侮辱,为祖宗蒙羞,不如现在去了,还能保全清白之躯。"  "爱妃万万不可,我已经为你想好出路,你速速换装藏匿,从此隐姓埋名,另嫁他人,做个平凡百姓,从此以后,永不牵挂。"  "殿下。"太子妃一声嚎啕,哭倒在昭华膝前,她和昭华婚后相敬如宾,感情不算热烈却也没红过脸,夫妻之间淡淡的,如今,昭华命在旦夕的情况下却为她铺好出路,叫她如何不感激痛哭,深悔当初自持身份,太过矜持,对夫君不够热情。  "不要哭了,做平凡百姓远比身居高位却独守孤独,身处危险要好得多。如今大难临头之际,为夫能做的只是保你平安半生无忧,我已经吩咐东宫侍卫长来照顾你,晚上你就换装逃了吧。"  小华严肃考虑怎么办第4章志向  昭华命东宫侍卫长带太子妃速速出宫隐藏,然后摒退众人,命容乾把守宫门,不放一个人进来,对治粟内史杨蠡说道:"齐皇恨先皇入骨,我怕他不肯放过先皇遗体,所以打算和你一起将先皇安置在凌云窟内。"  凌云窟是燕国历代皇室开凿的密洞,极其坚固,存放历代国君的宝物,还有众多甲兵,以备万一,并装有重石机关,如果不知开启方法开启宝库大门必然会启动机关彻底封死洞门,只有历代君主掌握开库方法,传于下一代君王,除此之外,进宝库的人必须一死,帮君主送宝物入库的人都会在里面自杀,本人会受追赠,家人也会享有丰富的抚恤。  "殿下要臣死?"杨蠡听他这么说,心里明白,燕皇的棺木如果由他和昭华两人抬进去,那么他必须死。  "不是,我要把凌云窟托付于你。"昭华摇头道,"凌云窟存有宝藏兵甲可做复国之用。国事也要托付于你。虽说按祖制凌云窟只能由国君一人掌管,但是现在国难当头,非常时期只得从权。"  杨蠡惊得不敢相信,凌云窟只有燕国君王掌握,没想到昭华居然托付给他,被信任的感动和崇高的使命感油然在胸中升起。  "臣......臣......万死......不负太子所托。"向来持重的杨蠡感动得话都说得不利落了。  两人把燕皇灵柩送入凌云窟安置妥当。昭华将灵位置于正厅,燕国历代先祖的遗像,在半明半灭的烛光中昏暗不明,却仍然透着一股威严庄重之气,令人肃然起敬。  昭华定定的看着牌位和遗像,道:"杨大夫可知我慕容氏先祖如何建立大燕?"  "知道。"杨蠡答道,"当年大虞皇朝替天行道,灭了大殷皇朝,太祖慕容白为大虞姬氏先皇帝侍卫,守护御前,身先士卒,以一当十,故大虞先皇定鼎后将慕容氏封于燕地。后大虞朝没落式微,齐、东林、西楚、北骁等诸侯国相继自立为帝,燕国也随后称帝。"  "不错。"昭华转向他,眼光幽深不明,"我慕容氏先祖也是军功起家,侍奉虞帝御前,也是鞠躬尽瘁,可惜因姿容俊美,被世人冠以佞幸之名,说是慕容氏以身侍主媚惑君王来获得封地,全不顾我慕容氏先祖为大虞开国建下功勋。当今天下,姬姓最尊,其次是姜、嬴、姚、魏姓为贵,同样是为大虞朝开国立下功业,同样在后来自立为帝,我慕容氏凭什么比姓姜的低一等,我不服,凭什么慕容氏先祖的功绩就这样被抹杀?"  "太子......"杨蠡迟疑着想说什么。  "只要我活着,定要证明我慕容氏也是靠本事打天下,不是靠那张脸好看。"  昭华郑重焚香下拜。  "父皇在上,儿臣敬拜,儿臣有大罪三,一罪不能将父皇风光大葬于祖陵,恭上谥号彰显仁德,实为大不孝。二罪不能保国土安黎民,致使江山遭劫,生灵涂炭。三罪不能抵抗强敌,竟屈膝投降,入齐为奴,为祖先蒙羞。本该一死以谢列祖列宗以谢万千国人,但是儿臣不想死,非贪生惜命,只是心有不甘,不愿让先祖辛苦创下的基业落于敌手,不愿壮志未酬与草木同朽,不愿慕容氏一门沦为贱姓。  儿臣在父皇及列祖列宗灵前发下誓言,必强兵安民,恢复河山,正乾坤之倒转,还天理之公平。若有食言,黄沙摭面尸骨不全。"  昏黄的烛光映着他苍白的脸颊,显得几分神圣,杨蠡在后面叩拜,听到这悲壮铿锵的誓言,感动得流下泪来。  昭华郑重向杨蠡托付国事,提出了复国五略。  一是遣散军队以示臣服,使齐国放下戒心,同时暗中培养将领,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操练成千上万兵马不但招人耳目,而且耗费军饷,不利国计民生,故而先培养好能干的将领和精兵,待日后时机成熟,再募兵整军。  二是贡珍宝给齐国皇帝,使其骄傲自大,放下戒备。送厚礼贿赂齐国重臣,行反间之策,以乱其谋。听说左相国袁子益贪婪好货,可以从他下手。  三是进美女与齐国君臣,惑其智,乱其心,虚其体。  四是送良材巧工,使齐国造宫殿,兴苑囿,耗其财富,空其国库,役使其民。  五是同时购买齐国粮食,虚其仓库,动摇国基。  杨蠡补充了三条:散谣言于齐都,使齐国内耗于权臣,外孤立于诸侯。同时提出了守国方略:稳定民心,恢复民生,颁布免谷税令,鼓励农耕,蓄积粮草。裁减兵员,葬死问伤,养生慰忧,休养生息......  昭华见杨蠡老成谋国,大感欣慰,起而拜之:"我与君初识于商肆之内,结交于方寸之中,推心置腹,无不可言,我无君不能享国,君无我不得立功。当此危难时,以国尽托于君。"  杨蠡急回拜:"蒙太子不弃,以国士待臣,臣当以国士报之。当竭尽全力,守土安民,不负太子所托,诸臣之望。太子此去危机重重,古之圣贤,皆遇困厄之难,蒙囚系之耻,望太子忍辱负重,保全有用之躯,只要太子还在,燕国就有希望,臣待太子平安返国。"  昭华再次拜谢,托付国政,并留下传位诏书,此去吉凶难测,倘若一去不返,身遭不幸,立靖安王世子慕容昭明为君,上下臣工尽心辅佐。  (作者插嘴:复国方略第二三四五条来自文种九略,第一六七八条是作者为了安排后面的情节设置的,全文情节发展和主角后面的行为都与之紧密相关。提前剧透了啊。)  回到寝宫,却见凤逸跪在卧室门内。  "凤逸,你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你伺候。"昭华有些奇怪。  凤逸抬头望着他,目光与以往大不相同,往常凤逸谦卑恭顺,谨守作为东宫侍读的本份,如今看着他的目光却热切又含着期盼,英气逼人的脸上呈现着一种耀目的光华。  "分别在即,让凤逸和太子在一起好吗?"  "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昭华的表情口气都很平静,眼中也没有任何波动。  "凤逸陪太子读书,相伴十年,太子对臣情如兄弟,可是臣对太子却有非份之情,只想和太子永远守在一起,保护太子,生死相随。"凤逸眼中满含柔情,  "我早就看出来了,可是......"昭华苦笑一下。"你这是何苦?"  "明日开城投降,不知道我们以后命运会如何,太子......"凤逸站起来,上前解开昭华的衣带,"明天不知是生是死,今夜就让凤逸和太子合二为一吧。"  昭华脑子懵懵的,心里很乱,想推开他却又不忍,再一想到了过了明天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命,何不现在成全了他,以报他十年来保护陪伴之情。  于是昭华闭了眼,任由他解开衣带,这一夜,两人毫无保留,纠缠在一起,痛苦又快乐,疯狂而绝望。  凤逸吻遍昭华的全身,什么也不想,他只知道他可以放弃一切,可以放弃仇恨,放弃生命,但是却不能放弃昭华。  明天的太阳升起,他们就会生离死别,命运将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明天,将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还有残酷的无穷无尽的痛苦。  只有紧紧把握现在,今夜,注定是刻骨铭心的一晚。  八宝琉璃宫灯迎风轻摇,珍珠流苏琅当作响,烛光或明或灭,照射在两个清秀的人脸上,洒上一片朦胧的光影,高大的殿堂寂静无声。  "凤,时候到了。"疯狂过后,昭华恢复以往的平静如水,把衣服一件件穿好。  凤逸从榻上起身,正了衣冠,捧着一把宝剑跪在他面前:"太子,您是我燕国之君,就算国将覆亡,太子也该有个体面尊荣的结束,怎能入齐为奴,受敌人的万般□。"  昭华凄楚一笑:"你认为只有战死疆场与国同亡,才是最体面最尊荣的结果吗?"  "凤逸愿与太子共死。"  "你这是何苦?"  凤逸抬头痴痴望着他:"十年来臣一直随侍太子身边,想到不能再保护你,想到明天你要受敌国君主的侮辱折磨,臣五内如焚,痛不欲生,不如象太傅那样一死百了,也不用看这揪心的一幕,不必心如刀绞。"  十年前将军府上远远一瞥,那清雅高贵的少年,如干涸沙漠里注入一汪清泉,如黑暗斗室中射入一道明光,只一眼就牢牢抓住了他的心魂,从此后入东宫做侍读,早晚相伴,陪伴他的日子那样幸福。如今要眼睁睁看着一心要保护的人成为阶下囚,亡国奴,任人折辱践踏,如何能受得住这样锥心刺骨的痛。  昭华不答,击筑而歌:  "驾六龙兮乘风行,观四海兮踏八方,  皇天不佑威灵怒,民离散兮苦凄惶,  冷雨浇透英雄血,身即死兮魂刚强。  盛世烟花皆踏碎,山河残兮身渺茫。"  歌罢,对凤逸说:"你知道我的平生志向是什么?"  "知道。"凤逸毕恭毕敬地答:"解放所有奴隶,建立一个和平昌盛的国家。王者贤明,股肱忠良。路无拾遗,黎庶礼让。民无争讼,囹圄空虚;刀剑入库,马放南山。耕者仓谷盈,斑白不负载。黄口有所育,老者有所养。"  (作者插话:囹圄指监狱,股肱指大臣,黎庶指平民,黄口指小孩。马放南山意为不再有战争。"斑白不负载"语出《孟子见梁惠王》,意为年纪大的人可以不用背着沉重的东西行走在路上,也就是老人不用为生计奔波,这是古人心向往之并追求的老有所养幼有所育的大同社会。MS到了社会主义现代还没完全达到。)  这是昭华十四岁时,在策论中描述了一篇心目中太平盛世的蓝图。只是国内贵族骄横,污吏横行,奴隶不堪压迫,奋起反抗牵扯了许多国力,燕皇又庸懦才疏。国外又有强敌虎视耽耽,昭华空有一腔抱负一身才华,却无多少用武之地,这些理想一直不得实现。  现在刚握了权柄,待要一展抱负之际,却亡国在即,真是造化弄人,不禁感慨万分。  "你看那蚯蚓,天下贱物,存身污泥之中,软弱无力,却能上食泥土、下饮甘泉。可知为何?"昭华望着殿内一溜水缸般大的花盆,拈着泥土中的蚯蚓问道。  "它能以曲求伸。"多年的默契,凤逸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昭华轻抚凤逸的肩膀,道:"凤,生命可贵,每个人只有一次,壮士不死则矣,死即名垂于后世。所以,大业未成,不要轻易言死。如果我不能活命,你就替我活下去,委曲求生,替我完成理想,好吗?"  一股热力涌向凤逸眼中,他不想让昭华看见自己在流泪,低下头去,轻吻昭华的脚尖,说:"好,如果你难逃一死,就让凤逸替你活下去,替你完成心愿,让你永远活在凤逸的心里吧。"  四更时分,大内侍卫,文武众臣已等经候在外廷。昭华焚烧书册文档,最后一次向心腹重臣交待了以后的重要事务,做了最后的安排,下了三道旨意。  第一是任命杨蠡为相国,留守燕国治理人民,令燕国臣民不要做无谓的反抗,百官要爱护百姓,保护民生,尽力使百姓生活安康。  第二道旨意是,颁布免谷税令,五年之内,在燕国境内种粮食不用纳税,至于国家所需,收商税供给。  第三道旨意是,颁布废奴令,废除奴隶制度,解放所有奴隶,让他们成为自由之身,禁止蓄奴,从皇宫开始立即执行。  众臣知道昭华很早以前就有个理想,就是解放奴隶,创建富足和平的国度,让所有人都有平等的机会改变命运,但是一直得不到实现,如今燕皇驾崩,昭华登了大位,终于有了施展报负的机会,却是在亡国之前。现在颁布废奴令,能有什么用处?  有的人认为他这样做是自我安慰。有的人认为他是宽容仁厚,利用手中的最后的一点权利为受压迫的奴隶做一点点好事。  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们没有看见昭华唇边意味深长的微笑,他已经暗自命令心腹大臣,即使亡国后也要把废奴令传遍燕国全境,无论是否能得到执行,这是他为复国播下的火种。  颁完命令后再回到内廷,遣散宫人,放了所有奴隶的自由,仍有一些忠心的宫人不肯离去,誓要与太子共进退。  代表生命和希望的太阳再次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可是,从这一天起,燕国人的命运和希望就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  昭华脱下绣金龙衮衣,除下双龙戏珠金冠,换上布衣素带,赤足登麻鞋,披散头发,一副待罪之身的打扮,把一卷麻绳递给侍卫统领容乾,道:"动手吧。"  容乾坚毅的脸上也挂满泪水,只得上前把昭华捆了。君臣众人及军民百姓跪于燕城门外迎接齐国大军和皇帝御驾。  齐国王旗在燕国的土地上得意洋洋的迎风飘扬,上面绣着金龙更象是要腾飞而起。绣金黄罗伞下是同样得意的胜利者,齐国皇帝姜文康,坐在八匹马拉的御辇上,前呼后拥,威风凛凛的来到燕城外,看到燕国皇太子昭华果然如命开城献玺,自缚双手,跪于城外请降,那种得意和自豪,别提多爽了,其他人也是无比兴奋。  "下面跪的可是燕国昭华太子?"得意无比的文康故意在御辇内问话。  "罪臣慕容昭华恭迎齐皇御驾,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昭华低下头,强忍屈辱献上失败者致词。  车帘掀开,金龙战靴踏上红毯,文康意气风发的走下御辇,看着脚下被征服的人们,梭角鲜明的脸上是志得意满的微笑,浑身上下都是不可一世的霸气。  大丈夫生于世能得其所愿,快意恩仇,何等痛快。  "抬起头来。"一声威严的命令。  昭华遵命抬起头,文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当时隔江而望,战场冲杀,离得太远看不清面目,现在靠近一看,他和十年前的那个云淡风清的少年相比,变化不大,依然是清秀俊雅气度不凡,只是眉眼间更添了些成熟庄重和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朕仁德宽厚,泽被万民,定会善待燕国臣民。皇太子大可放心。"文康官腔十足,声音沉稳宏亮,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然后亲手为昭华松了绑缚。  "谢陛下恩典。"昭华垂下眼帘,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御玺呢?"  一旁跪捧御玺的燕国新相国杨蠡将国玺奉上,文康拿在手中把玩一阵,心里别提多得意,御玺是一国权利的象征,现在握在手中,怎么不高兴。  "册簿?"  司农大夫跪捧册簿奉上,凡燕国土地户口,军队粮仓,官员名录都在上面。  文康大概翻翻,命随侍大臣收下。  文康志得意满地左顾右盼:"以征服者的身份来到燕国都城,这种感觉真是不错,是吧?"  昭华低头不答,浓密的睫毛垂下,印下一道美丽的阴影,摭住所有情绪。  "朕想骑马入城,按规矩,投降者要为胜利者牵缰执蹬以示诚意,对吧?皇太子殿下。"文康亮闪闪的眼睛盯着昭华,"皇太子"三字说得极响。  燕国众臣及军民却是气得发抖,居然当着燕国军民大臣的面这样侮辱他们的太子,凤逸紧握双拳,杀气腾腾,几乎要出手,被容乾暗中拉住。  昭华身体一僵,狠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第5章离国  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为胜利者牵马执蹬,这些都是降人必不可少的大戏,在决定投降前他就有这个心理准备,真的要做时深深的屈辱感还是让他感到窒息。  深吸一口气,才说得出话来:"是,为陛下牵马执蹬是罪臣的荣幸。"  文康得意一笑,侍从牵过马来。  在场的燕国人双目喷火,昭华眼光一扫,不怒自威,制止了手下人的愤怒,默默地在同样得意的高头大马旁伏下身去。文康一撩衣摆踏着他的背上了马,昭华接过缰绳,牵着马入城。  旁边燕国众臣看得目眦欲裂,双拳紧握。万幸太傅头一天自尽殉国,否则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当场一口气上不来一命归天。  昭华牵着御马,文康得意洋洋地骑在马上在前呼后拥中进入燕皇宫,左顾右盼,意态风发,毫不在意四周仇视愤恨的目光。  皇宫总管献上宫殿地图和宝物册子。文康看了看放在一边,带着人四处转转。  正值正月末时分,御花园内,早春的寒气犹在,一些刚露头的绿芽仍然坚强地展示着生命力,为略显荒凉的花园添了一分生机和希望。  文康指着园内水池道:"十年朕随母后回燕国省亲,昭华哥哥当时就陪朕在御花园玩耍,玩官兵捉强盗,还在池边打水仗,还下池捞鱼。"  众人不知他提及往事做什么,没敢接话。  昭华躬身答:"是,陛下好记性。"  "还记得母后省亲住在燕皇宫内经月不归,父皇非常生气。"  众人心中一凛,往年燕皇与其妹的丑事,随着时间流逝泄露不少,外人多少也听到一些,皇帝现在提起,不知什么用意。  "再后来父皇就受伤驾崩。"文康的笑容说不出的阴冷。"那时朕就想,有朝一日朕定要踏平燕皇宫,手刃仇人,血洗燕国。"  一股冷冷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众人都吓得一哆嗦,只有昭华仍是从容无畏地站在那里。  文康话峰一转又道:"当然,朕会遵守约定,只要太子开城投降,任凭处置,就保留燕国宗庙,放过燕国上下臣民百姓。"  昭华脸上平静如水,躬身道:"陛下圣德,必会信守诺言。"  当晚,文康在燕国皇宫内以主人的身份摆宴庆功,宴请齐国将士和跟随的大臣,陪宴的是燕国太子与旧臣,这种屈辱的陪宴没人敢违抗,人在屠刀下怎敢不屈服。  酒过三巡,文康问道:"燕宫内现有宫人已经登记造册,不知太子妃在何处,怎么不来伺候?"  昭华暗自庆幸把太子妃送走免受污辱,答道:"内子蒲柳之姿,不配伺候贵人,罪臣前几天已将她休弃送回乡下了。"  "哦?"文康阴恻恻一笑,"好,好。太子真是妄为,既然请降,合国男女均应为朕之奴仆,太子为何将太子妃藏匿?"  燕国众臣及宫人都为太子和太子妃捏把冷汗。  昭华淡然一笑,从容答道:"大丈夫不能保妻子,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齐皇陛下之责问岂不多余?"  文康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又问:"那么慕容老贼的尸骨哪里去了?"  听见辱及先皇,燕国众臣大怒,昭华使个眼色压住众人,从容不迫答道:"燕国皇帝陛下已经下葬。"  "葬于何处?"文康不信他能如此迅速的处置了燕皇遗体。  "陛下可是要拿亡者尸骨泄愤?"昭华知道他的意思,反问一句。  "正是。"文康毫不隐讳这个犯众怒的打算,道,"害死齐国先皇的人,这么死岂不是太便宜他。"  还有一个原因是,没见到尸体,文康不相信慕容云枫真的自焚身亡了。  "那么恕罪臣不能告知。"  "你不说朕也猜得出。听闻燕国有凌云密窟收藏历代宝藏和兵甲,以备万一。只有国君一人才知入口和开启方法,这燕国皇宫能藏棺材的最好去处就是此处了。"  见文康如此精明,昭华料知瞒不住,索性承认:"陛下若是拿先皇遗骨泄愤,恐怕要失望了。"  "昭华哥哥你是聪明识趣的人,要知道,朕不拿你父遗骨泄愤就会拿你泄愤。大刑之下不怕你不说。"文康轻描淡写地说着。  众人听他嘴上叫着哥哥,一边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森冷无情的威胁,无不毛骨悚然。  一直将太子视为生命来保护的凤逸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怒道:"你敢......"  昭华用眼光将他制止住,从容面对皇帝,道:"为臣子者不能保君父,不配为人。昭华既然接受陛下的条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惧大刑。"  "是吗?"文康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现在说大话太早了点,等你到了齐国就知道刑罚的厉害了。"  说着眼光朝燕国众人一扫,见除了昭华之外,无一不露出愤怒恐惧的神色。心里痛快,脸上露出猎人玩弄猎物的微笑,举起酒杯,道:"好了,不愉快的事回齐国再说,现在庆功之日,大家痛饮。"  昭华面不改色地跟着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神态平静安然,动作从容优雅,尽显高贵风范。  出席的齐国众臣和将领,见他即将大刑加身,还这么雍容沉着,心里皆叹服,一些人暗自为他捏把冷汗。  燕国众臣却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安心饮酒吃菜,都惶恐不安,敢怒不敢言。  当晚,燕国君臣及宫人都被关在王宫地牢内,他们绝对想不到皇宫牢房有朝一日竟关入自己的太子。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保全有用之躯,以待明朝。"这是昭华反复对大家告诫的话,"受大辱者立大志,没有力量反抗的时候就不要反抗,这时候威武不屈只能让自己受更大的屈辱,受更残忍的对待,让亲者痛仇者快,实在得不偿失。所以,你们一定要忍。"  文康并不急着宰杀猎物,他要带猎物回齐国慢慢折磨,在此之前,不妨慢条斯理,轻侮蹂躏一番,充分享受征服过程中带来的乐趣。  昭华却是心定神闲,并不恐惧惊慌。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保存了燕国的力量,现在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他身边的人却是恐惧焦急,一想到他们的太子将被严刑拷问,简直要急疯了,却毫无办法。如果动用残留的力量和暗卫人马救他出去也可以一试,可是这样一来,牺牲极大,成功与否难说,肯定会激怒齐皇,先前答应的投降条件就会作废,到时屠城毁庙,燕国再无翻身之机,这些都是谁也不愿见到的。  文康得知昭华投降前日的举措,颇有兴趣,问右相国:"那个杨蠡是什么人?"  右相国林潇负责齐国外务,对各国人事都很熟悉,也听说过杨蠡的事,回道:"杨蠡原是西楚国人,在齐国、燕国、西楚三国交界处的羊角村贩猪喂羊,几年后发家致富,后来到燕都做生意,可能是昭华太子在集市上遇见他,就这么认识了。不知怎么与他投缘,数次登门来拜,杨蠡都拒见,后来,昭华太子亲自驾车前去他家请他赴宴,虚上位以待,那杨蠡竟昂然就坐,毫无辞让之意,太子却无愠色。  到西市时他说他要视察他的屠宰场的猪,要太子驾车送他去。看完猪又叫太子载他去北市买帽子,然后又到南市赌场看望一个耍猴的朋友,与那朋友聊天许久,绕了大半个燕都,然后方回东宫饮宴,太子又当众为他敬酒,他受之不辞。这件事弄得满城皆知,纷纷骂杨蠡不识抬举太过轻狂。连太子身边的侍读和侍卫们也在暗地骂,为太子不值呢。"  文康大为惊讶:"这个杨蠡得一国太子敬重,本该惶恐感激,不料却如此张狂放肆,也太得意忘形了。还有这昭华也实在不成体统,居然不顾身份亲自执辔驾车请他,还被他溜猴似的转了大半个都城。现在竟然任这种人为相,托以国政。可见燕国无人,安能不亡?"  说着,轻视鄙夷之色现于脸上。  "可不是。"林潇赞同。"邵相国软弱昏庸,掌国十年毫无建树。周太傅年迈体衰,已经殉国。大将军南山璧战死,他的儿子南敬亭被太子授以代将军之职,也是想让他借其父余威稳住军队罢了,其实他的才干并不足以统率大军。侍读凤逸莽撞冲动,侍卫统领容乾有勇无谋,护国将军陈之武倒是忠诚能干,可惜是方面之才,不善全盘筹划,正如陛下所说,燕国无人,只得以商贾为相。"  文康更加轻视:"那杨蠡乃一贩货商贾,以他为相,燕人岂能心服。"  "因他出身商贾,昭华太子以前反复在老燕皇跟前推荐多次,不得重用,最后给了他一个治粟内史的官,全力支持他治理内政,后来我王师南下,太子监国时才命他为上大夫,如今燕皇已死,昭华太子对众臣说,是燕皇托梦给他,说将国政托付于相国杨蠡,燕国方存。"  文康嗤笑:"想不到昭华太子也会借鬼神之说迷惑人心。既然他任那猪贩为相,朕就准了,看他能把燕国弄成什么样。"  林潇有些犹疑:"陛下,用燕人治燕,这样不妥吧?"  文康有他的道理:"我们派齐国人来治理,必会受到排斥,政务不得顺利推行,用军队镇压,又兵力不够,还白耗钱粮,所以还是让燕人来治理,齐人坐享其成即可。只要控制了粮食,解散了军队,收缴他们的青铜铁器,还怕他不老实纳贡交税。"  林潇一想,也有道理,如果再杀了昭华,燕人没有想头,就更加顺服了,所以没有反对。  文康又说:"方才你说那陈之武能干,把他带回齐国,朕要用他。"  "是。陛下真是求贤若渴,哪象那昭华太子无知胡为。"林潇领了旨,又道:"听说昭华常与屠狗卖浆者之流交往,燕国偏远小城有个叫黄三郎的赌徒,是个杀人逃犯,藏身燕地山野,成日赌钱喝酒,不干正事,昭华不知从哪里听说他,很想见他,数次相请,这个人都避而不见,于是昭华微服步行前去与他交往。身为一国储君,如此不知自爱自重,妄为胡行,自贬身份,实在是糊涂。"  文康听他批评昭华,脸色一沉:"他如何不好,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他?"  林潇见他忽然变脸,知他素来喜怒无常,难以揣摩,所以不敢再说。  几天后,齐军掳掠了燕城大批财宝人口,收取冠冕,符节,印玺及内府图册书籍、宝物器玩、车辇仪仗,刀枪剑戟等物,满载回国。皇帝留下大部分人马接管燕城,继续南下占领燕国全境,自己率另一部分人回京,同时,将燕国君臣宫人做为俘虏,一并戴上枷锁押解回齐国。  燕国众臣民眼睁睁地看着齐国兵士毫不怜惜地给昭华太子戴上沉重冰冷的枷锁镣铐,都跪地大哭,哀恸之声响彻天空。  "不要哭。"昭华仍然平静无畏,看着跪伏在地的众人。"擦掉眼泪,不要让人看轻了。"  文康听到兵士的禀报,微微一笑,眼睛发亮,闪烁着一股猎人发现了有趣的猎物时的兴奋,下令:"看紧点,他是重要犯人,不要让他跑了或死了。"  对于昭华临行前要拜辞宗庙的请求,他很干脆地不许。  昭华听闻皇帝拒绝,悲而歌之:  "黄鸟齐飞兮,哀哀而鸣。  鱼游水底兮,徘徊何见?  我思郁纡兮,抚心太息。  天命违我兮,因何受谴。  弃国囚行兮,再返何年。  方寸如割兮,泪流泫然。  故都日远兮,哀君不见。  灵魂欲归兮,残躯不返。"  (黄鸟出自诗经,我思郁纡出曹植某诗,忘了哪一首。方寸指心。太息就是叹息。)  声音凄怆悲凉,闻者无不涕泣涟涟。天上飞鸟哀鸣,江内鱼沉水底。草木也似知人意,摇落叹息。  相国杨蠡前往送行,歌而和之:  与君生别离,泪下涕沾裳。相去万余里,道路阻且长。  酬志尚有日,慎保五尺躯。留得豪气在,明朝返故乡。  天空乌云密布,寒风袭卷,山河暗淡,疏林凋残。回望燕国都城正门,城楼高耸巍峨,庄严肃穆,一片壮丽,令人刺眼的是,上面飘扬的是齐国的王旗。  昭华回首远望城门,心里立下誓言: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不是以囚徒身份,而是以最尊贵的身份,最荣耀的方式回归故土,重新成为这片江山的主人。第6章天牢  没有先前想象的囚车,而是跟在皇帝的御辇车驾后步行。  沉重的枷锁压在身上,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浑身酸痛,脚踝被坚硬的镣铐磨红擦伤,渗出丝丝血迹,昭华咬着牙一声不吭,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嘴唇干裂,裂出道道血口,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被初春的冷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阳光肆无忌惮地照着,让人头晕目眩,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简直把这辈子的罪都受了。  却还是对心疼他的燕国旧人们展开安慰的一笑,示意并不妨事,只是这勉强的笑容,让燕国俘虏们心里更疼。  押解的齐国军士却不会心疼,这人是敌国的君主,战场冲杀,杀了许多齐国军士,现在落到这一步,怎么能不报仇。  昭华步履艰难,双脚被铁镣一绊差点摔倒,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形,押解军士手里的棍子就毫不留情地打过来,伴随着呵斥:"快走,磨蹭什么?"  昭华被打得半跪在地上,他不能这样丢脸地倒在地上,忍着伤痛,扛着枷锁,强撑着站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御辇的帘帐揭开一条缝,一双阴鸷的鹰目含着莫名的情绪透过帘缝看着他。  其它人要护着昭华,最后的结果是昭华和其它燕国俘虏分开押解,一路上挨了数不清的棍棒和鞭打,几乎要撑不住。  可是昭华武功不错,身体底子好,终于撑着挨到齐国都城济州城,开始了更屈辱更悲惨的囚奴生活。  齐国出征的大军护送御驾,押解着俘虏回到齐国国都济州城。  燕国战俘们在衣甲鲜明、戈矛林立的齐军的押解下进入齐都,国都百姓好奇围观,嘲笑者、叹息者、得意者、斥骂者皆有,想看看传说中风华绝代的燕国昭华太子是如何狼狈恐惧,如何丑态毕露。  昭华戴着沉重的刑具,一路从燕都行来,体力已到极致,几次险些跌倒,他咬牙坚持,不使自己倒在众众目睽睽之下的齐都街道。其他燕国俘囚或愤怒或悲伤或恐惧,或沮丧或耻辱,他却安然处之,心里有了谱,从这壮观场面中窥出了齐皇的为人,得意易忘形,虚荣好张扬。应该可以对付。  同时从都人议论中也猜到杨蠡已经派人潜入齐国国都,散布了齐皇允诺不杀燕国太子的舆论。  文康觉得痛快之极,却不急着处置,他还要继续施威,延长恐吓时间,让猎物吓得发抖,恐惧求饶,那种感觉很愉快。  第一步,先拜谒先皇陵寝,命昭华从山下跪行入齐国皇陵,在齐国先皇陵前磕一百个头谢罪,这些,昭华都毕恭毕敬地做了,没有任何可以令人攻讦的行为,膝盖磨得鲜血淋漓,额上的血糊住了眼睛,三千六百级石阶,他心里默默数着,盘古开天以来,没有君王受过这等耻辱,他会记住的。  第二步,将犯人关在天牢,增加他们的恐惧。  阴森的天牢里,除了原有的犯人,再加上燕国的囚徒,显得更加拥挤。大家挤在一起互相安慰支持,原先也有勾心斗角,争吵拌嘴的时候,在大难临头之际反而空前团结起来。  从早到晚都看见有犯人被带到刑房,然后血肉模糊的被拖回来,耳边一直听着犯人受刑的哭喊求饶声,撕心裂肺。在这种环境下,被关在一起的燕国囚犯整天胆战心惊,等待着被处置的那一天。昭华倒是镇定自若地等待着,腰板挺直如青松翠柏,他的平静从容为恐惧的燕国人带来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凤逸一下下的舔着昭华受伤的膝盖和额头,好象人的津液可以止血止痛。  容乾紧紧的盯着昭华,目光一刻不离,生怕过一会儿,他就被带走受拷打,想了多时,他终于对昭华说:"实在不行,殿下就说出秘窟......"  昭华冷冷的眼光射向他:"你说什么?"  虽身陷牢狱,昭华身上仍然有着太子的不怒自威的气度,吓得容乾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昭华叹口气:"我若是招出父皇藏骨之处让他辱及先人尸骨,那么对不起先皇对不起祖宗更对不起国民,燕国百姓以后如何抬头做人。况且,他为了泄愤绝不会这么放过我的。"  "殿下,我受不了,受不了,倒不如殉了国,还落个忠义之名,强胜受这折辱。"容乾抱住他大哭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哭起来,只有凤逸没有哭,痴痴地望着昭华,投降的前夜,他们已经真正在一起,就算现在死了也没有遗憾。  昭华叹口气道:"身为男儿,动不动以死殉国,等同懦夫所为,你们若真有志气,理当忍辱负重,奋发图强,想法光复燕国争这一口气才是。也不白费我们牺牲性命和尊严。"  "太子......"旁边侍臣都哭了起来。  昭华平静的眼光扫过身边的侍从臣子,道:"燕国若要复国,就要保存壮大现有的力量。现在,我们有两条路,一是为了这个事业英勇的死,二是为了这个事业卑贱的活。你们选哪一样?"  众人默然。  昭华轻声说道:"我选择后一条路,比第一条路艰难许多,却是有可能达到目标。再艰难也值得的。"  "臣愿意跟随殿下走第二条路。"容乾止住了哭声,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护国将军陈之武也上前道:"把第二条路走下去的是成熟的真勇者,臣愿意做一个真勇士。"  "好。在敌人面前活着,本身就是胜利,只要保存有用之躯,就有希望,再大的屈辱也要忍......"昭华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随即又是一阵压不住的喘咳。  凤逸在身后紧紧地搂着他,似乎要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和血肉传给他。  "皇上驾到。"外面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让燕国的囚徒们如临大敌。  这是尊贵的齐国皇帝第一次驾临天牢,目的不言而喻。  被关在一起的燕国俘虏们睁大了眼睛,有的人吓得簌簌发抖,有的人不自主地挡在昭华的身前,企图保护他们的主人。  只有昭华仍是镇定从容,使自己保持冷静,准备应对将要来临的危难。  身着金黄色龙袍的文康在前呼后拥下步入天牢,阴鸷的眸子扫过一间间牢内的囚犯们,过了一会儿,估计把猎物恐吓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在铺了明黄垫子的座椅上坐下。  狱卒们分开众人,把昭华带了出来,按着他跪在地下。  文康挺直脊背,眼光如电,俯望跪在脚下的昭华,试图在他脸上发现恐惧和不安,却见他发丝不乱,神态安详,目光坦然,没有阶下囚的落魄狼狈,却有种脱俗出尘的超逸和安然。心里暗自奇怪,是什么让他在这种险恶环境下仍然从容平静,经过一路上的虐待和跪拜山陵的□,他还一副贵气和从容,难道他还指望皇帝会念及旧情或是有太后护着不会把他怎么样?  文康默不出声,目光阴狠凌厉,似摧毁一切,再配合周围阴冷可怖的牢房气氛,一股令人颤栗几欲崩溃的压力重重的压来。  昭华对这样的压力浑然不觉,只是垂着头等待皇帝发话,神态谦恭没有任何不妥。  时光慢慢流淌。  经过一番无声的较量,皇帝先败下阵来,看不到对方的意志有任何被摧毁的迹象,他只得先开口:  "皇太子一路辛苦了。"文康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脚下的犯人。  "谢陛下垂问。"昭华的神色还是平静如水。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说出凌云窟的入口和开启方法。"  "想好了。"昭华不卑不亢地说。"如果陛下对燕国先皇帝礼遇祭奠,我可以考虑一下。"  "哼,到这份上还想讲条件。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供。"文康嘴角一丝残忍的笑。"来人,把他绑起来。"  很快地,几个狱吏毫不怜惜地把昭华紧紧的五花大绑。  其他囚室中的燕国人悲愤的大叫:  "放开我们的太子。"  "暴君,敢动太子一根汗毛,你不得好死。"  "陛下开恩,臣愿替太子受刑。"  ......  文康凌厉的眼光缓缓扫过一排囚室,声音冷得可怕:"刚才谁在骂?"  旁人都被他冷冽残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只见一女子排众而出,朗声道:"是我骂你。"  "你是谁?"  "我是太子的贴身侍女翡翠。"那女子面目姣好,清秀的脸上正气凛然,没有丝毫畏惧。  "胆子不小。"  "太子献玺投降,是因为陛下答应地我要善待我国子民,不加屠戳才决定投降的,陛下怎能言而无信,施以刑法?"  "可笑。"好象听到好笑的话,文康脸上扬起一丝冷笑。"朕的文书上说饶了燕城百姓性命,保留燕国宗庙陵寝,条件就是他要任我处置,谁敢不服。你敢骂国君,可是想死?"  "暴君,你也只会用这种手段迫人屈服。下作。"  "那又怎样?你若求饶,朕还可以考虑饶你性命。"  "可笑,翡翠虽是女子,却也不会向你这暴君屈服。要打要杀尽管过来,谁还怕你不成?想看我向你屈服哀求,办不到。"翡翠黑亮的眼睛瞪着他,话说得斩钉截铁。  "好,你有胆色,朕就不信你不屈服。"文康残忍的一笑。回头问身边人。"她刚才骂了几句暴君?"  "三句。"手下的人回答。  "好,三十鞭。"  翡翠依然昂首而立,面无惧色,脸上鄙夷的冷笑似是在说:"你也只会玩这手。"  狱吏举起鞭子对着翡翠准备抽下去。  "慢着。"文康出声阻止,指着被绑着的昭华。"朕指的是他。三十鞭。"  "你......"包括翡翠在内所有燕国人都愤怒了。  风声响起,狠狠的一鞭子抽在昭华身上。  "暴......"翡翠正要骂又咽了下去。"我得罪了你,要杀要剐随你,你为何对太子用刑?"  "驭下不严,使出这等刁奴,难道不该罚?"文康瞄着自己的双手,欣赏着修剪整齐的指甲,悠然说道。"愣什么?继续打。"  狱吏继续挥动鞭子,昭华摇摇晃晃几乎倒在地上,却强撑着一声不吭。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囚室内的燕国人纷纷求饶。  "罪臣愿替太子受刑。"凤逸拼命磕头,额头出血。  翡翠眼泪流了出来,咬咬牙跪下磕头:"求陛下开恩,奴婢知罪了。"  "你不是说不求饶吗?"  翡翠说不出话来,泪流满面,不停地磕头,很快额头破裂出血。  文康这才满意地笑笑。  等皇帝叫停的时候,昭华已经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似是晕了过去。没有象文康预料的那样哭爹喊娘的求饶,自始至终一声未出。  "今天先来道开胃小菜,明天再上大餐,太子今晚可要好好想想。"仍然是冷酷无情的声音。  出了天牢,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落月问道:"陛下不会真的会对昭华太子动大刑吧?"  "你怎么知道?"  "否则就不会做那么多准备了。事先如此恐吓他,是想不用动刑就能拿到宝藏?"  "错,宝藏虽然想要,但是朕也不是真的稀罕,更想慢慢折磨他给太后看,同时令他屈服。"文康口气淡淡的,胸口却是闷得难受,本来是要再等两天,等猎物吓破了胆再出手,可是又急着想看他哭泣求饶,想打破那一脸的平静淡泊,粉碎他的骄傲。  那种滋味想想就很美妙。  牢房内一片哭声此起彼伏,悲痛万分。  "太子,太子......"侍臣宫人们连声呼唤。  "你们谁身上还有药膏?"凤逸着急地问,昭华身上旧的棍伤、鞭伤和擦伤,再加上新的鞭伤,一道道的红印都肿了起来,渗着血迹,纵横交错,看着触目惊心。  只有容乾和陈将军等武人身上有止血的金创药,虽然不大对症,但是也好过什么都不用。  昭华睁开眼睛,看见翡翠哭红的眼睛,勉强一笑:"别哭,我方才是装晕。"  "是奴婢不好。"翡翠哭得更加厉害。  "傻瓜,这和你无关,他要折磨我还需要找理由吗?"昭华一语道破文康的用心。  "能救太子的只有太后了。"凤逸叹口气道。  昭华无奈地笑笑,好象听到可笑的话,闭上眼躺在凤逸腿上养神。  第二天,文康又来天牢问话,狱吏不待吩咐,直接把昭华绑了带到文康跟前。  看到昭华仍然平静坦然,虽然被五花大绑,却丝毫不见颓色。其他燕国人仍然坚毅不屈,似乎没有被昨天的刑罚弄得崩溃,文康感到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挫败感,一股暴戾之气从胸中升起。  正考虑着如何让这帮人爬在脚下屈服求饶,狱吏来报:"报陛下,太后来了。"  文康眼睛一眯,阴森一笑:"好。把昭华带到刑房去。"  顿时牢里的燕国人凄惨的哭喊哀求着,却只能无助地眼睁睁看着他们想尽办法要保护的太子被粗暴地拖走。  刑房内阴森可怕,各种各样的刑具挂在墙上,各式皮鞭棍杖,夹棍指钉,钳子钉板枷锁绳索等等,狰狞恐怖,透着惨人的血色,地面墙上血迹斑斑,四角燃着火炉,是为了方便用烙刑的,通红的火光中透着阎王殿般的森冷。  进了这可怕的地方,不待用刑,只看这架势都会让犯人发抖求饶。昭华却只是淡淡扫一眼,便垂下眼帘,好象这一切与自己无关。第7章受刑  文康亲自动手,慢悠悠的扯下刑架上绳索,穿过昭华被绑在背后的双腕之间,打好绳结,然后拉动绳索。昭华双腕双臂渐渐被抬高,接着双脚也被吊离地面,全面重量悬在双臂双腕上,还没用刑,只是这样的捆吊,已经让他额上冒出冷汗。  文康看他咬牙苦忍,俊秀的脸庞充满痛苦,把绳子放松一些,让他脚掌着地,可以踮着脚支撑起身体一部分重量。  文康把绳子固定好,又慢悠悠的过来把他的囚衣卷在腰上,然后把手伸入裤内,昭华脸上终于有了惧色,害怕地挣扎起来。徒劳的挣扎过后,整个裤子被扯了下来,□就这样羞辱地暴露着。  昭华不可置信地僵了一下,脸色惨然,闭上眼睛,等着忍受更大的折磨和羞辱。  文康一边用眼角瞟着昭华的反应,一边慢慢拨拉着挂在墙上的刑具。  各式鞭子挂在墙上,有挂着铁钱的鞭子,有带倒刺的,有几根硬牛皮缠在一起的,还有缠着铁丝的,都是一鞭下去能扯下一层皮肉的。文康从中挑了一根小点的羊皮软鞭,这种鞭抽下去,疼虽疼,但是不会流血,更不会伤筋动骨。  文康拿着挑好的鞭子走到昭华跟前,见他微微发抖,紧咬下唇,闭着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就是没有恐惧哀求的意思。  太后在冷宫中被幽禁了两年,从未出宫门一步,今日忽然有旨意传她入天牢,她淡然一笑。终于,儿子要对她下手了,也好,这种日子她也过得生不如此,早点死了也算解脱。  待来到天牢,却看见这一幕,一个气质高雅的青年被反绑着双手,吊在刑架上,下身□,文康正拿着鞭子朝他大腿抽去。  虽然与昭华十年不见,但是那俊眼修眉分明酷似燕皇,气质神态与十年前的少年改变不大,只是少了稚气,多了沉稳。太后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昭华......"太后一声尖叫扑过去。  "母后万安。"文康嘴里说着请安的话,手上不停,又一鞭抽下去。  昭华一直咬着牙不吭声,待见太后进来,听到那声充满怜惜的呼唤,方抬眼望去,有些惊讶,眼神中满是悲伤,嘴里吐出两个字:"姑母"。  "你......,放开他,母后求你。"太后抱住昭华,用身体挡住文康的鞭子。  "他是敌国的太子,阻挡齐国王师南下的罪人,是杀父仇人的儿子,朕教训他不该吗?"文康说着命人将太后拉开。  "求你,他是你表哥,好歹你们小时候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上一辈的仇不该传到后辈身上。"  "哼,表哥?"文康冷笑一声,眼神阴鸷。"母后的话真有意思,你和那人通奸时可曾想过给后辈留点脸面,可曾想过给我们留点日后相处的余地。你这贱人。"  "够了,文康。"昭华忍不住叫道。"就算太后再有不是,毕竟是你生母,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她无礼,太过份了。"  太后是燕国皇族之女,从小被接进宫当公主以备和亲之用,和燕皇是堂兄妹关系,只能算是昭华的族姑,血缘关系不是很近,但是昭华却看不惯文康这样侮辱生母,忍不住出言阻止。  "啪。"的一声,文康一鞭子狠狠往昭华大腿上抽去。这一鞭不同于先前几鞭未用全力,而是实打实的抽到敏感的大腿根,鞭梢扫过脆弱的□,昭华疼得身体抽搐,忍不住挣扎起来,挣扎的结果是被反绑着吊起来的双臂剧痛。  "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文康狠狠地又是一鞭,昭华疼得额头冒出冷汗。  "不要,不要。"太后吓得心惊肉跳跪在文康面前。"母亲求你,求你。"  一声声哀求,铁石心肠也会心软,但是文康仍然面无表情,用鞭子抵着昭华的下巴,让他抬起来头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对你吗?"  多年前的宫廷秘事,昭华也知晓一些,听他这么说闭口不答。  文康自己接着说:"你父亲和我母亲是未出五服的兄妹关系,本该谨守礼仪,但是两人却不知廉耻的有了私情。而且在各自婚嫁后仍然旧情不断,十年前父皇携家眷回燕国省亲,你那禽兽父亲就以入宫叙旧为由接我母亲进宫,两人继续做苟且之事,多日不还,我父亲终于知晓,一怒回国,途中被你父刺伤于驿馆。你说,我不该报这个仇?"  昭华面上闪过痛苦:"这些事我也略听说一些,你恨我父皇可以拿我出气,可是你母后对你有生养之恩,你不该虐待她,这是大不孝。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不用你教训我。"文康恶狠狠地又一鞭子抽到昭华大腿根,又留下一道可怕的血红。  昭华疼得皱眉,仍然继续劝解:"你父皇已经去世,你该珍惜活着的人,为死去的人逼死活着人,这是最不智......啊......"  文康的鞭子又重重地抽上大腿根,鞭梢再次掠过娇嫩的□,昭华疼得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不要,康儿,求你了。"太后心疼得心肝肺都揉成一团,跪在地上抱住文康的大腿哭道:"母亲对不起你,你舅舅......不,是燕皇对不起你,可是昭华是无辜的,这不关他的事,他没有罪。"  文康恶狠狠咬牙,鞭子继续挥在昭华身上,道:"没错,这些不关他的事,可他最大罪过就是那慕容老贼的儿子。就凭这个,我就要他生不如死。"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天牢里响着太后惨烈的哭叫,隔壁牢房的燕国囚犯们听见,心碎欲裂。  "你是母亲,朕怎么会杀你,那不是禽兽不如吗?让全国臣民看着肯定会指责朕大不孝。"文康脸色变得极快,扔下鞭子,扶起太后,说着温柔的话,接下来一句又把人打入深渊。"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奸 夫的儿子受苦,慢慢惩罚你的不贞,这才是最开心的,对不对?"  太后和昭华听着他用温柔的语气说着残忍的话,都倒抽一口冷气。  "孩儿送母后回宫。"文康温柔地扶着太后往外走,一副子孝顺模样。  "你,先把他放下来。"太后怜爱地看着昭华,再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文康。  "不用,这样过一晚上不会死人的。"文康轻描淡写地说。又对狱吏说:"没有朕的旨意不许碰他,不许再用刑,听到没用?"  狱吏齐声答应,出了刑房,把门锁上,刑房内只剩下昭华一人被吊在刑架上。  文康向狱吏要过钥匙,再转头温柔地对太后说:"怎么样,钥匙在此,没人能伤害他,儿子够仁慈了吧。"  "你......"太后气得差点晕过去。对文康的"仁慈"恨不得踹他两脚,昭华这样被吊在刑架上,痛苦和羞辱可想而知,这样的折磨熬一夜,和酷刑也没什么区别。  太后瞪着冒火的眼睛,道:"你想把他怎么样?"  文康故意为难地想一想:"你和燕皇的丑事不能外扬,所以朕本来想把他削去封号,废为庶人,按照降人的待遇,幽禁在都城。"  依照各国征战处理俘虏的惯例,俘获的国君要么直接杀了斩草除根,要么封个违命侯或贬为庶人,幽禁在都城或流放到边苦之地,受到严密监控。后者的结果对昭华来说是最好的了。  见太后眼睛闪光一丝欣喜的亮光,文康又话峰一转,道:"但是,大臣们恐怕不答应。攻打燕国时,昭华率军抵抗,齐国的战士损了不少,再加上父皇被燕皇所辱,不会轻易放过他。朕也很为难。"  太后想想说的也是,再想想还真没有可以保得昭华性命的办法,难道燕国皇统血脉就此断绝?太后心痛如绞,又跪在文康面前,求道:"康儿......皇上,求你,想想办法救救他,只要救他性命,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要我死也行。"  "母后怎么可以随便向儿子下跪,岂不折杀孩儿了。"文康含笑扶起她,道,"如果保他性命,就不能保证他过好日子,满朝文武全军将士岂能咽下这口气,看着敌人活得滋润。"  "只要你能保他性命就行,求你。"太后再次哀求,先保住昭华的性命,以后的事情再慢慢来,凭她在宫里几十年的经营,难道还不能寻找转机照顾他?  "好吧。"文康宽宏大量地说。"朕明日早朝会提出这事。"  "只要你救下昭华性命,母后什么都听你的。"太后见谈到这里,也只能如此了,再不敢多说什么。再次不忍地望了牢门一眼,含泪离去,文康扶着她,象个孝顺儿子。  这一夜,牢里的囚犯们和宫里的太后都是痛苦的一夜难眠。  皇帝的寝宫内,宫灯辉煌,金兽燃香,锦帐低悬,没有红袖添香,蛾眉伴驾,只有年轻的皇帝独坐灯下。  擦着在征讨燕国时染过敌人鲜血的宝剑,文康的一双鹰目含着不可捉摸的情绪,似悲似喜有爱有恨。  御前侍卫苏送爽恭敬的陪侍在侧,轻轻地说:"陛下,庆功之日杀了昭华祭宗庙吧。"  轻擦宝剑的手指一颤,文康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坚决的语气不容商量:"不行。"  拿着宝剑指向前,抬起头眯着眼远远地朝前方望去,好象又看见了江对岸那个金冠银甲骑白马的人在巡视军营,在江上跃马扬鞭持剑冲杀。文康的唇角溢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欣赏手中冒着寒光的宝剑,徐徐地说:"他是慕容老贼的儿子,朕未能手刃杀父仇人,深以为憾。一刀杀了仇人的儿子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死罪好受,活罪难忍。朕要他做奴隶,慢慢折磨,品尝报仇的快乐,这才痛快。"  苏送爽怔住了,道:"昭华太子在六国是出了名的品貌无双,才德兼备,颇具威望,陛下这样......也许会招致列国某些人的不满。"  一刀杀了或赐死,给予亡国之君最后的尊严一般算是比较好的对待。  "颇具威望是吗?"文康嘴角的笑意看上去颇有残忍的味道,眸中闪耀着是强烈的征服欲和迫切的期待。  把这样的人踩在脚下看他屈服求饶,那是不更有趣,更有成就感么?  这样一个高贵脱俗又风华绝代的人变成匍伏在他脚下的奴隶,让他充分享受胜利的荣耀和成功的快乐,这是标志着他丰功伟业的战利品,怎么可以失去。  所以他下令活捉,不许伤他。  所以他放弃了血洗燕国的想法,接受了他提出的投降条件。  所以他打算明天和群臣们周旋一番,留下他的性命。  他要折断他的翅膀,彻底把他掌控在手心,让这个高贵无比的人永远伏在他脚下。  他有这个耐心和信心。  正大光明殿,是齐国皇宫的正殿,举行朝会和重大典礼的重要地方,金瓦玉柱,重檐飞角,庄严宏伟,散发着至高无上的威严和华贵。一眼望去让人不由自主地有种压迫感,这就是让万民俯首的帝王威仪。  钟鼓阵阵,静鞭山响,皇帝出征燕国回来后的第一次朝会开始了,太后也出临,坐在御座珠帘之后。  文康登上金龙御座,众臣行礼毕,先是照例的恭贺皇帝陛下攻克燕国,赞美皇帝光大祖业威震诸侯,再议占领燕国善后的事,包括对燕国俘虏的处置。  群臣位分最高的是丞相,老齐皇驾崩前指定顾命大臣辅佐未成年的太子文康,为防辅臣权重,威胁皇权,丞相分成左相右相,一个管内政和刑狱,一个管外务及财政,再加上掌兵权的大将军,三足鼎立,维持着齐国政局的平衡。  左右相国以右相为尊,所以每次朝会都是右相国林潇先奏事,然后大将军、左相等人依次启奏。  林潇启奏:"燕国已灭,请陛下谒宗庙,敬告列祖列宗。"  凡国有大举措,新皇登基、迁都、订盟约、出征、凯旋,都要祭宗庙。只是这祭礼有大讲究,平时是用太牢,即猪牛羊大三牲,可是逢到战争,就不是简单的牛羊牲了,要用人头来上祭的。  所以林相国再奏:"请将燕国昭华太子的人头来作祭品献于宗庙。"  这是很合理也很合规矩的提议,兵者,国之大事。按例各国出征前和凯旋后都要祭天祭地祭宗庙,都要敬上隆重的祭品,凯旋后最好的祭品自然是失败者的人头了。  所以大臣们没有异议。第8章舌战  高坐在宝座上的皇帝一言不发,年轻的面容在身后五扇盘金雕龙屏风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威严,修长的手指轻弹御座上的金龙,眼光扫向阶下的群臣。  齐国最年轻的上议政大夫屈无瑕出列启奏:"陛下当初答应燕国的投降条件,只处置昭华一人,善待燕国百姓,不毁宗庙陵寝,不烧杀不屠城,燕国臣民对陛下感恩戴德,如今若杀了昭华太子,必会引起燕国上下的怨恨,恐怕陛下以前所施恩德付诸东流,如今燕国刚刚臣服,境内不靖,各处都有零星反抗,这个时候杀了燕国太子,无异火上浇油,燕国旧臣煽动燕人造反,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许多大臣表示同意。其中有些是老成持重的大臣,有些是被燕国厚礼美女贿赂过的大臣。  大将军蒙放反对:"此言差矣,昭华率军抵抗我齐国王师,使我国损伤诸多将士,一刀杀之尚且太过便宜,怎么可以留他性命。那些不知好歹的燕国蝼蚁,剿灭即可,有甚可怕?何况先王之仇不可不报。"  此话一出,绝大多数武将纷纷附合。  双方都说得有理,大臣分为两派争执起来。  文康的眼光看向左相国袁子益。  袁子益出身齐国四大世家之一,在朝廷上极有影响力,之前受过燕国的重礼,被杨蠡派来游说的燕使说动,觉得没必要赶尽杀绝。便上前启奏:"昭华是燕国太子,一向受国人爱戴,燕皇临终前已传位给他,是燕国的精神支柱,而且他本人在燕国乃至六国也是素有贤名,威望甚高。若是杀了,必会引起燕人怀恨,若是不杀,设法磨其锐性,令他臣服,想必燕人也会渐渐失了斗志,不如先关押起来,等我齐国完全接管燕国,燕人也淡忘故国后再杀也不迟。"  帘后的太后快要急死,连声咳嗽,示意文康开口说话。  文康充分听了众臣们的意见,才微微一笑,道:"众爱卿先等等,听听昭华太子怎么说。"  说出拿出钥匙给侍卫,道:"传旨,宣燕国罪臣上殿。叫昭华从光明门外,三步一叩首,跪行进殿。"  此话一出口,殿内众臣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昭华是降人俘虏,但也是文康名义上的表兄,居然如此狠心当众折辱,真是令人胆寒。  侍卫赶紧到天牢传旨。  拿钥匙打开牢门,把昭华从刑架上放下来,解开捆绑的绳索。  昭华被放下来一时动弹不了,鞭伤虽然不很重,但是被吊了一夜,却让他他疼得全身痉挛,骨头都象碎成一块块,动都动不得,尤其是双肩,好象脱了节一般失去知觉。  传旨的侍卫怕耽误时间,给他喂了几口水,胡乱揉按一番,命人架着他从天牢一路来到宫门外。  昭华听到旨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传旨的侍卫也不大忍心,这样一个绝世风华的人受到这样的羞辱,任谁也看不下去。  更别说其他燕国人又惊又怒,五内俱焚。  昭华揉了揉又酸又麻又痛的身体,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抬头望着头顶碧蓝色的天空,好象天上有人在看着他,给他力量。  这次上殿性命攸关,他已经被放在砧板上随时让人宰割,应对略有不当,明年今日就是忌日。可是他不能死,现在他是燕国的希望,臣民的支柱,他还要复国,要传承先人基业,要完成平生的理想,首先要做的就是活命,只有活下来,才会有希望,才能想以后的事。  正如临别时杨蠡时的赠言:酬志尚有日,慎保五尺躯。留得豪气在,明朝返故乡。  昭华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跪下来膝行向前,三步一叩首,虔诚无比,他全身是伤,又被捆吊了一夜,浑身酸痛如锤击刀割,待从皇宫大门撑到正大光明殿,已经将近一个时辰,膝上额上都是磨烂磕破的血痕,血迹一路延伸到光明殿内。  昭华容貌清俊亲善,本来就容易招人好感,待看他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身着囚服三步一叩首,跪行进殿,一派亡国的落魄凄凉的样子,方才那些要杀的大臣们已经消了愤怒,再也恨不起来。  文康见他跪行上殿,叩头出血,唇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待昭华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在御阶下跪好,文康故意问道:"太子殿下,方才众臣商议处置你的办法,许多大臣都说要用你的人头祭宗庙,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听文康发问,昭华不动声色地答道:"当然杀了我比较好。"  此话一出,文康包括帘后的太后,满朝大臣,燕国宫人都大吃了一惊。  "这是为何?"文康发问。  "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陛下今日不杀我,日后若是我寻了机会东山再起,岂不是后悔莫及。"  "哈,"好象听到可笑的话,文康大笑:"你以为你是猛虎么?你只是阶下囚而已,是任人践踏的蝼蚁。"  "阶下囚也不可小看,蝼蚁也可咬人,否则陛下为何对处置一个囚徒拿不定主意?"  文康知道他在激将,可是当着群臣的面如此说,再说要杀他,等于承认自己怕了他。  果然,文康冷笑一声:"别把自己太当回事,朕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没有罪,而是朕要以德服人,令天下归心,以示朕仁不杀虏,义不灭国。故而不欲轻举屠刀。"  昭华拜下去:"陛下恩德泽被四海,罪臣万分感服。"  "陛下,万万不可。"大将军蒙放见昭华三言两语说动文康,心里着急,出列再奏。"夏桀囚商汤而不诛,殷纣拘文王而纵之,结果福祸相转,天道逆行,桀为汤所灭,纣为周所亡。昭华为人,阴谋多端,今陛下饶他性命,恐有夏桀商纣之患。一旦让他得了机会,将如猛虎归山、蛟龙入海,日后必危害齐国,请陛下收回成命。"  右相国林潇也开口奏道:"陛下,前车之鉴,后世之师,一时之仁,国运攸关。陛下欲称霸中原,继而统一天下,一定要有一个稳固的基础,齐燕不可共存,望陛下三思。"  屈无瑕嗤笑:"大将军把一个阶下囚比商汤文王岂不可笑,况且陛下明鉴万里,可不是夏桀殷纣之流的无道昏君。"  蒙放知道自己言辞有误,把囚犯比商汤文王,把皇帝比做夏桀殷纣,犯了大忌。见皇帝阴着脸似是很不高兴,却无从辩解,心里发急,只得怒瞪屈无瑕一眼。  文康沉思着不置可否,只看着昭华,见他微微蹙眉似在想什么。开口问道:"昭华,你以为呢?"  "罪臣敢问,陛下劳师远征,将士血战沙场,图得是什么?"  "哦?"文康一挑眉毛,表示有了兴趣。  "一场战争,无论以何名义,最终目的还是占其土,役其民,夺其财。如今齐国已经坐拥燕国之地,征服燕地之民,还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财物税赋,不知陛下还有何求。昭华命悬陛下之手,任人宰割,无反抗之力,只怕燕地之臣民恐陛下赶尽杀绝,生起变乱,尽烧库藏之积蓄,驱赶治民之齐吏,陛下所得又失去几分。诛已降之臣,失已得之地,窃以为不足取......"  "住口。"蒙放一声怒喝。"你休要在此巧言乞命,你外饰恭驯之貌,内藏叵测之心,哄得了皇上,却哄不了本大将军。"  蒙大将军一声喝斥,震动殿堂,众臣大多惊惧。昭华却淡淡瞥他一眼,道:"原来是统领三军威震诸侯的蒙大将军。恕下国小臣,见识浅薄,不知齐国是齐皇之国,还是大将军之齐国?"  蒙放登时被他挤兑得脸色发红,说不出话来,昭华此言,分明暗指他君前失礼,功高盖主,不把君主放眼里,这是犯了天下所有君主的大忌,蒙放气得拔出佩剑向他砍去。  蒙放自恃为顾命大臣,出身世家又是皇亲,有功于国,破例赐于配剑服履上朝的殊荣,却不知谦抑自敛,常以儿辈呼喝文康,早引起文康的不满,见他当殿怒喝,君前拔剑,更是恼怒,一把抓起案上的砚台准备扔过去,但是一想,又不能当众剥大将军的面子,乱了君臣大礼,只得放下砚台,大声喝道:"住手。"  昭华侧头躲过蒙放一剑,仍是面不改色,道:"大将军要杀昭华,昭华敢不引颈就戳,但是大将军即然还是臣子,应等皇上下旨再动手方是为臣之道。"  被他如此夹枪带棒的刺了一顿,蒙放胀红了的脸已经发紫,只得讪讪的收了剑,退回朝位,仍是据傲无礼,毫无请罪的意思。文康见满朝文武没有一人敢批评蒙放君前失仪,却只有昭华这个燕国罪囚绵里藏针地批评了蒙放对皇帝不敬,只气得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作。  屈无瑕又奏道:"今国都之内,上下都称颂陛下仁德宽厚,不杀俘虏,陛下之名远播诸侯,今齐国灭燕,各国惊惧,如赦免燕君,可为天下树一榜样,只要臣服陛下的,可免死罪,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陛下霸业,指日可待。"  这话让文康听了舒服了些,仍然阴着脸一副威严不可犯的样子,道:"齐国的皇帝是朕,不是别人,朕乾纲独断,凡事自有定夺,哪容他人唠叨置喙。"  此话一出,蒙放的脸色更是难看得要命。  文康不理他,又转向阶下的罪囚,道:"昭华,你说过只要答应你的条件,就听凭朕处置,你知道朕会怎么处置你吗?"  "罪臣闻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言勇。罪臣听凭陛下处置,死而无怨,只希望陛下遵守诺言信守条约,保留燕国宗庙,善待燕国臣民。"  "好。"文康不紧不慢地当殿宣布了对俘虏的处置:"朕要你做朕的奴隶,在朕面前你只能自称奴才,你的性命和身体发肤,乃至灵魂思想都属于朕一人,朕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让你生你才能生,让你死你才能死,明白吗?"  "明白。"昭华咬咬牙伏下身去,叩头谢恩。自入齐以来,为了保头,不知磕了多少个头。  "明白什么?朕没听清,大声点。"  昭华忍辱再拜:"臣罪当死,蒙陛下厚恩,保须臾之命,罪臣感激涕零,愿侍奉陛下左右,往来役使,以度残年。"  "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朕的奴隶,你要替你那个万恶的父亲赎罪。"  "罪臣领旨谢恩。"终于保住性命,昭华松口气,但是折磨还未结束。  "首先,罪人为奴要受剪发之刑。"文康开始第一步的折磨。  圣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否则便是不孝,不孝就是不忠。所以世人对剪发视为耻辱,这是事关人格尊严忠孝节义的大事。  但是奴隶不是人,属于主人的会说话的工具,是没有权利拥有自己的头发的。  昭华紧咬下辱,任凭齐国侍卫将自己一头乌黑的长发剪去,看黑发一绺绺落地,好象割断与父母的血脉联系一般,心痛如绞。  文康又开始第二步折辱:"既然先皇太庙需要昭华的首级供奉,就割发代首供于太庙好了。"  割发代首,供于太庙。好比把昭华的人头献给齐国先皇享受胜利的荣耀一样。昭华全身都在发抖,这样的耻辱实在是难以承受,可是做为亡国奴,性命都握在对方手里,有什么能力反抗,既然不能反抗,也只好听从处置。只得心里暗暗发誓,此仇不报枉为人。  文康还不罢休,开始第三步折磨:"凡是齐国奴隶要烙上皇宫专用烙印,以示拥有。既然你是我齐国奴隶,就该打上烙印。"  殿上所有从天牢提来的燕国降人又恐惧又愤怒,打烙印是主人给牲口打印来和别家牲口区别,以示拥有权。可是居然把他们的皇太子象牲口一样打烙印,这样的侮辱谁受得了。  "不。"凤逸一声大叫,伸开双臂徒劳地护住昭华。  昭华推开他,悲伤地摇摇头:"不要做无谓的反抗。白白供他人开心。别忘了我说过的话,一定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声音极小,但足以让身边少数燕国人听到。第9章忠义  奴仆搬来烙铁火炉,准备烙铁。几个侍卫过来抓住昭华,拿来绳索。  昭华挣扎:"不用绑我。"  文康又以仁慈状发话:"绑你是为了怕你乱动,你不乱动就不绑你。"  几个强壮有力的侍卫把昭华牢牢按住,撕开前襟,露出胸膛。另一人拿着烙铁走过去。殿上大臣看着这一幕,胆小的捂着脸不敢看。  "嗤"的一声,一股令人心悸的焦糊味传来,胸口的灼痛,散入四肢百骸。昭华脖子猛地后仰,把一声差点冲出口的惨叫咽入喉中。牙关紧咬,鲜血从唇上滴下,豆大汗珠滚落。见他硬是一声不吭,所有人都为他的硬气震惊,想不到这个外表文静温柔,而且从小养尊处优的人这么强硬。  帘后的太后却晕了过去,被宫女灌了几口参汤才醒过来。  文康看完这一幕,开始吩咐:"落月,你分派一下,这些燕国囚犯,挑模样端正的会干活的留在宫里,其他的分给各位功臣为奴。"  "遵旨。"身边的大内总管落月跪下领命。  文康恶意地笑笑:"不过,朕后宫还缺少一名男宠。"  凤逸飞快瞧了容貌俊秀的昭华一眼,立马接过话去:"罪臣愿入后宫伺候陛下。"  昭华回头瞧他,凤逸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文康笑笑:"难得你自愿,朕就勉为其难了。"又吩咐道:"挑出容貌端正的宫女分给各宫为奴,或是打发到厕房绣房洗衣局。听说陈大将军骑术极好,想必对养马有经验,就拨入马房养马,容乾身体好,拨入銮仪卫抬轿子。至于昭华么......"  说着眼光阴寒地扫过,众人都吓得一哆嗦,只有昭华毫无畏惧直视着他。  太后正在想办法怎样把昭华弄到自己身边来,却想不出法子,急得头上冒汗。  文康先开口道:"当然是伺候朕了。"  殿上几位忠厚的大臣对昭华流出同情之色,一国太子沦为奴隶,这种境遇不能不令人同情,何况又伺候文康那个喜怒无常又暴戾任性的人。  大将军蒙放提出异议:"把昭华打发到采石场或净房做粗活就可以了,陛下不可叫他贴身伺候。"他一方面担心昭华对文康有什么不利举动,另一方面见昭华容貌气质清逸无双,怕他蛊惑君主。如果把他弄到采石场,就随时可以让他发生意外,无声无息的彻底消失。  文康也明白他的意思,却不以为意,更不愿当众附合。转而吩咐大总管落月:"落月,昭华就交给你□了,用最快时间让他学会怎么当奴才,学着怎么伺候人。"  皇帝吩咐的声音挺大,大殿上的人都听到了,落月称旨的声音也大。  这时殿外武士禀报:"启禀陛下,宫外有燕国山野草民求见陛下,斥之不去。"  文康本不欲见,听得是燕国人,笑了笑:"也好,让燕人看看他们的国主成了什么样子。带他进来。"  武士带进来一个人,那人年约三十上下,风尘仆仆,容色枯槁,憔悴疲惫,显是赶了许多路,身上衣衫被撕破,鼻青脸肿,可见刚才被守宫门的侍卫们一顿痛打。  文康见了很是好奇,问:"你是何人,闯宫见朕何事?"  那人叩首回禀:"草民是燕地偏僻小城之民,姓黄名书,人称三郎,闻知燕太子获罪于齐皇,解至齐都,故而千里赶来,恳请陛下恩准草民陪伴太子。"  文康吃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觉得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又想不起来,转头看向负责诸侯外务的右相林潇。  林潇明白,替皇帝发问:"你就是因杀人逃到燕地边境小城,人称黄三郎的赌徒?"  "正是。"  林潇又问:"听说你素来游手好闲,好赌成性,当年燕太子数次相请,你都避而不见。后来太子与你交往请你为官,你又坚辞不受,如今燕太子以待罪之身,沦为卑贱之极的的奴隶,你却为何千里迢迢赶来陪伴?"  殿上齐国君臣和燕国俘虏都拿眼睛看着黄书,想知道答案。  黄三郎道:"人以众人遇我,我以众人报之;燕太子以国士遇我,我故以国士报之。黄书虽山野之人,也知君子死知已,义士殉忠名的道理。当时太子身边有贤臣辅佐,高手护卫,不需草民锦上添花。如今太子落难为奴,处虎狼之地,执洒扫之役,无人护佑扶持,故草民前来,伴其左右,以报知遇之恩。"  整个诺大金殿一片寂静,这个人,当太子富贵时他不肯结交攀附,如今太子落难无助时他却赶来报当年知遇之恩,真是奇人。  半晌,文康开口问:"你为何事杀人流落燕地山城?"  黄三郎答:"草民是燕国偏县一小吏,见税吏欺负妇孺,强抢民女抵税,一时不忿,伤了人命,故而出逃流落他乡,藏身赌场之中。"  "真是义士。"文康不由得赞一声。难怪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忠臣侠士出风尘。  大将军蒙放发了话:"凡是入宫为奴的,都需净身,你也一样。"  这个恶意的提议让殿上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文康没说话,只是拿眼看着他,道:"你凭什么认为朕会允许?"  黄三郎不答,忽而以迅疾之势抽出身边侍卫佩刀。事发突然,众臣大惊,侍卫也各各手握刀柄围住他,满怀警惕。  黄三郎面不改色,持刀回道:"圣人云:明主不阻人忠义之行,忠臣不惜命以完志节,陛下若允,草民即以此刀净身,陛下若不允许,草民自知不敌,也要以此刀击杀陛下,虽伏诛当场,然义名亦传天下,而陛下掩人忠义之恶名亦传天下也。"  文康初次受人威胁,却无怒色,转而笑问昭华:"你说呢?"  昭华伏地低头,掩住情绪,回道:"今三郎欲以国士回报罪臣,若拒之,是侮辱三郎义行。"  文康点头而笑:"朕准了。"  话音一落,黄三郎手起刀落,当殿自阉。殿内众人无不惊惧佩服,昭华捂着脸伏在地上,双肩颤抖,似是掩饰痛苦,皇帝命人把黄三郎带入宫内,并传召太医好生看顾。  皇帝的寝宫建章宫,是皇宫内最尊贵的地方,崇楼巍峨,雕栏玉砌,主殿是工字形建筑,前殿七间是皇帝批奏折和召见大臣的地方。后殿是寝殿七间,东西梢间各有豪华的御床。前后殿以过廊相连成一"工"字形,后寝连前朝,起居十分方便。前面是东西配殿,分别是书房和用膳的地方,以复廊与主殿相连。还有许多环绕在主建筑周围的附属房屋,下房、御膳房、库房、水房、小花园等。  东北角有一间小屋,房屋四壁为坚木,没有窗户,只有两支儿臂粗的蜡烛照亮黑暗的房间,头顶和墙上钉有铁环,墙上挂着各种鞭子铁链和绳索,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可见常有奴隶在这里受罚。这是临时关押犯罪宫奴的刑房,奴隶受罚被关禁也在这里。  落月把昭华带到这间小屋里,开始了□行动。  落月原先是最受先皇宠爱的宦官,又从小照顾文康长大,在宫里势力极大,现在是管理皇宫所有内侍宫奴的大总管,对宫奴们有着随意惩罚甚至处死的权力,就连后妃们也不敢正面和他冲突。  现在,他颇有兴趣的盯着昭华,眼眸充满探究的神色。  昭华站在他面前,也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只见他身穿青缎绣蟒的太监总管服色,却有一种自然的清雅高贵气质,虽然年近半百,两鬓微霜,相貌却是极清秀,想必年轻时是个美冠四方的绝色少年。这样的气度肯定不是一个阉奴所有的,应该是齐国征讨其它国家时掳来的贵族,充入皇宫为奴,昭华在心里下了一个判断,暗自揣测对方将来是友是敌。  两个人眼对眼互相打量探究好久,最后落月先开了口。  "按规矩,凡新入宫的奴隶都要先打一百皮鞭,以去除野性和锐气,做为学习规矩的开端。"落月慢条斯理地说,好象在给一个学生介绍入学需知一样轻描淡写。  昭华瞄他一眼,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这人跟文康一样,喜欢用温柔的语气说出冷酷可怕的话。再看他手里的鞭子,黑里透红,混着钢索铁刺,散着浓重的血腥味道,令人不寒而栗。  "把衣服脱光。"  脱光?昭华不敢相信地抬着看他一眼,看他绝对不象随便说说的。  "为了让你的身体方便接受鞭打,快脱。"  强烈的屈辱使昭华站着不动。  落月叹了口气,很和善的说:"你知道如果主子命你脱衣服,而你这么磨蹭迟疑会有什么后果吗?"  昭华死死咬住下唇不吭声。  "后果就是,让侍卫们撕下衣服,赤身吊在大庭院当众鞭打,然后接下来一个月里没有衣服穿。"  令人羞辱不堪的可怕后果让昭华身体一颤。  "真是一点也不听话。"门外传来一个可怕的声音。年轻的皇帝进来,带着一股骇人的寒意。  "陛下怎么有兴趣来此处?"落月躬身行礼。  "朕忽然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奴隶的。最好能看到桀骜不驯的奴隶反抗,然后准备几样有趣的惩罚玩玩。"  文康英俊的脸上带着微笑,口气里充满得意,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昭华说:  "宫里对奴隶实在是太宽厚了。应该再加一条,就是把不听话的人脱光后赏给宫里侍卫们取乐。"  这后果让昭华打一多嗦,既然反抗会带来更大的羞辱,暂时先不要反抗。  昭华咬咬牙,强迫自己低垂眼眸,压下恨意,开始动手解开衣服。  "啧啧,真是令人失望,朕原来想等你反抗,然后准备几样惩罚,再仁慈地让你挑选。不过不要紧,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让你见识到朕的仁慈。"  文康的语气似是惋惜,又含着调侃戏谑,唇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昭华把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扔到地上。不愧是宫廷长大的贵族,一举一动都带着雍容的贵气,连脱衣服的动作也无比优雅。  "脱光。还要我再说几遍。"落月用鞭子指指昭华身上最后一件摭羞的布料。  昭华脸胀得通红,颤抖着脱了。他全身□地站在房间里,一阵冷风吹来,冷得直哆嗦,从外到里冷得彻骨,一直冷到心里。  预料到入宫为奴会挨打挨骂,没想到挨打以前还要受这样的屈辱。  跪行入山陵叩头谢罪,原来并没有让暴虐的君主消除仇恨,到底多深的恨意让他如此□曾经一块玩耍的伙伴。  昭华暗中咬牙,不让自己露出强烈情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平静淡漠。  没有看到预期的反应,文康略有失望,而昭华的冷静让他玩味,他坐在金色交椅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很快,昭华被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用绳索捆住双手,吊在屋顶的铁环下,脚尖离开地面,全身重量压在手腕上,估计一会儿挣扎起来,手腕肯定会被勒破皮肉,因为这绳子很粗砺,还缠着铁丝。  被剪短的黑发垂在额头耳边,苍白的脸上没有寻常受刑人的惊恐和哀求。他倔强的咬着嘴唇,闭上眼睛等待着痛楚来临。  "先教你第一条规矩。"落月提着鞭子上前。"任何人受刑都不许哭喊求饶,更不许躲避,否则惩罚加倍,如果你受不了,我可以先堵上你的嘴。"  "不必。"昭华傲然说。"我受得了。"  "好。"落月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点点头,一甩手。  鞭子不是在天牢里文康用的羊皮软鞭,是粗牛皮缠的重鞭,一鞭下去,背上象被利刃划过一样疼。昭华冷汗渗着额间,正等待更剧烈的疼痛,文康发话了:  "慢着。"  虽然不敢寄希望他会发慈悲,但是昭华还是暗自怀着期盼看着他。  文康一双鹰目一直在盯着昭华看,脸上的微笑说不出的恐怖,慢条斯理地说:"把太后请来一起观赏,她还没看过入宫的奴隶第一次受□呢。"  昭华终于打破了一贯的冷漠平静,狠狠地瞪着他,一双黑眸燃着怒火。  文康似乎就等这一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说话。第10章酷刑  昭华抿了抿薄唇,唇角上扬扯出一个讥嘲的弧度,盯着文康说:"有好戏看不忘记亲生母亲,皇上还真是孝顺,可为万民楷模。不如皇上孝子做到底,顺便传来太医伺候,万一太后受不了血腥刺激,也可以急救,免得出了人命,坏了皇上孝子的名头。"  这尖刻暗讽的话让向来冷酷无情的文康也有些脸红,他也怕太后会受不住出什么意外,故意这么说玩弄对方罢了。被刺了两句,心里腾着怒火,脸上却带着笑容:"你想得真周到。如果你不想让太后难受,可以直说,朕答应你。"  昭华冷冷的望着他,一脸怀疑戒备的神色。  "不过......"文康话锋一转,又说:"你要受的一百鞭加倍,怎么样?"  原以为对方会愤怒恐惧,然后他再好好嘲讽戏弄一番。没想到昭华只在唇边逸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很干脆地说了一声:  "好。"  跟暴君讲什么条件?他那么狠辣无情,怎么期望他会心软。所以昭华懒得和他说那么多。  "什么?"文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不到他这么爽快,没有畏惧也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捉弄猎物的游戏玩到现在挺没意思,还受了一顿讽刺。  挫败感让文康怒火愈发上扬,却沉声笑了起来:"既然你愿意,朕成全你。"想了想,又说:"虽然你没有主动要求,朕还是给你个恩典,准许你哭喊求饶,不会加刑。"  看着昭华惊讶愤怒的眼神,文康又恶意加了一句:"不必谢恩了。"  文康的"恩典"真的很特别,昭华心中冷笑,想要他求饶,恐怕要失望了,他会示弱,但是不会轻易哀求。  落月一甩手,长鞭又一次扬起,精瓷般的肌肤上立刻留下一道鲜艳的鞭痕。昭华猛地弓起身体,压住快要冲出来的痛呼,好戏才开始,现在就撑不住了怎么行。  落月有节奏有技巧地一次次扬起鞭子,刻意延长鞭打间的空隙,使受刑的人充分感到疼痛。一鞭一鞭按次序从背部到臀部到大腿,再到敏感的前胸双乳。力度均匀,每条鞭痕落在不同的位置,没有一道重叠。  因为练过武而弹性良好的身体不自主的挣扎着,白皙的肌肤上如同用红丝线绣着一幅美丽的图画。  每一鞭下去象把身体撕裂,昭华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喊痛出声,喊叫求饶除了增加施虐者的乐趣外,没有丝毫用处,他不就是为了泄愤吗?怎么会因为求饶而心软。  身体被没有止境的可怕剧痛折磨着,冷汗混着鲜血,顺着腰线大腿流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汇成浅红色的一滩。意识渐渐模糊,凌乱濡湿的黑发摭住了已经失神的眼眸,一直紧握的双手也松驰下来。  落月很有经验地观察着昭华的反应,停下鞭子,等了一会儿,见文康没吭声,便打个手势,手下的人立即提来一桶冰冷的盐水朝昭华头上浇下。  剧痛重新拉回了昭华已经模糊的意识,落月用眼角又偷看了皇帝一眼,见他面沉如水,眼神深邃,看不清里面藏着的情绪,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落月继续挥动鞭子,开始减小力道,但是昭华已经全身剧痛,根本感觉不到鞭打已经放轻。  高傲的头颅又垂了下去,双眼已经无力睁开,好象濒死的白天鹅。  又是一桶冷水浇下去,可怕的鞭打继续,幸好不是审讯犯人用的缠铁丝挂铜钱带倒刺的鞭子,否则每一鞭下去都扯掉一块皮肉,体无完肤了,落月也尽力不使鞭痕重叠,不过份伤害皮肉,即使如此,到最后也是血花飞溅,令人触目惊心。  响亮的收起最后一鞭,落月再看看昭华的反应,转身向文康请示:"启禀皇上,二百鞭已经打完,要不要召太医来看看,用点药?"  文康好象松了口气,放开了紧握的双手,抬手抹去鼻尖的汗珠,眼皮也不抬,用冷冰冰的声音说:"二百鞭要不了人的命,一个低贱的奴隶哪里有资格用齐国的太医和药品?"  落月摸不准文康的用意,没有提异议,又请示:"他现在这样子很难继续□,是否让他休息一天,再送到调/教处去调/教?"  "你是老管事了,这些事不用请示。"文康不耐烦地说。又问:"他需要多久才能调/教好?"  "只需三个月,就可以把他调/教成一个没有灵魂和思想,没有尊严和意志的奴隶,只会以取悦主子为生存目的。"  文康眼睛一瞥,看见被吊着的美丽身躯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似乎受到了惊吓。嘴角扯了一丝邪邪的笑意:"三个月时间太长,朕等不及,三天后带他到寝殿,朕要亲自调/教他。"  说毕,又看了昭华一眼,等了一会儿,才沉着脸拂袖而去。  昭华被放下来,剧痛耗去他大量体力,已经连咬紧牙关的力气都没有了。  令众人惊讶的是他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示弱的喊叫或悲鸣,嘴唇已经被咬烂,鲜血顺着唇角流下,硬是没有出声哀求。  更令众人惊讶的是大总管落月亲自照顾他,命人把他抱到下房的床上,亲自为他清洗伤口。  难忍的剧痛更加强烈的袭来。  "忍一忍,孩子。"落月为一边他伤口上抹着东西,一边说。"这是盐和醋混和再加了些其它东西,不是药品,用这个可以不用求得恩准。虽然疼了些,但是防止你的伤口恶化。"  "多谢了。"昭华虚弱无力的话也不想说。  "很少见你这么刚强的人,你可知刚易折,曲则全?"落月一边抹一边说着。"如果你肯求饶,皇上说不定会饶过你,你别那么犟,顺着他哄着他,他再恨你也不会下辣手。"  "是吗?"昭华闭了眼,不想做无谓的争辩。  "可怜的孩子,以后你还会受这样的刑罚,好在你年轻,应该可以承受得住。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样做才能少吃苦头,怎样可以保护自己少受折磨。"  温和的语气,却让昭华脊背上直发凉。  "除了肉体的痛苦,你还要承受巨大的心里痛苦,先给你提个醒。"落月抹完那种东西,又小心翼翼地给昭华揉按肩膀胳膊和腿脚关节穴道,昭华顿时觉得疼痛的关节肌肉好受了许多。  "谢谢大总管。"昭华嘴角溢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心里的痛楚他这几天已经尝过了,真是痛不欲生。  "按我说的做,你可以减轻痛苦。"落月盯着他的眼睛说。"首先你要感激皇帝陛下,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留下了你的性命。"  "是的,他要报复,要讨债。要我为上一辈的仇恨赎罪,要满足他做为胜利者的虚荣,要在国人前做出仁君的样子。所以他留下我的性命。"昭华的口气没有怨恨,却是极冷淡。  落月看着他的眼睛发亮,闪动着复杂迷惑的情绪,说:"孩子,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总之你应该对他感恩,你是唯一的没有被净身的奴隶,也是唯一没有被送到□处去□的奴隶。"  也是唯一的在受刑时没有让他感到嗜血的兴奋和快乐的奴隶。这一句落月没有说出来。  "你是想说他对我很特别吗?"昭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是的,你迟早会发现,他对你是很特别的,对你很好的。因为心里有恨,所以才对你加倍狠毒,过一段时间他的怒气消了就会好的。"  昭华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毛病,居然有人说文康对他很好。也是,落月是从小看着文康长大的内侍,自然会说他好话。  落月停了一下又说:"第二,你不要对陛下抱有任何幻想,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你认识的可爱孩子了,不要去想以前的他。"  "你说的对。"昭华苦笑了一下,"他变得很多,让我受不了。"  儿时的文康活泼顽皮,喜欢搞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说话刻薄让人又气又笑,却是纯真可爱。在他累的时候会笨拙的为他揉肩,手上不小心划道口子会心疼得给他吹气。哪象现在这个高高在上的君王,阴狠冷酷残忍恶毒,心里充满仇恨,对他百般折磨侮辱,把他踩在脚下践踏如蝼蚁。  人长大了总会变的,可是变得太多,就让人受不了。  "所以你不要对他抱有幻想,心里会好过些。"落月又说。"第三,忘记过去,忘记你以前尊贵的身份,忘记你的理想和抱负。你就不再痛苦。  现在各国互相征战,不少地位尊贵的人都沦为战俘,成了奴隶,甚至被杀。那个编号十六的奴隶以前是陈国的王子,后宫有个叫欢奴的男宠先前是同国的太子,后宫里不少妃嫔女奴是亡国公主和贵族。一夜之间从峰顶跌入泥淖的滋味不好受,如果不忘记以前,会令自己痛不欲生,还是忘记的好。"  落月的话有令人眩惑的力量,听上去也似乎有道理,可是昭华很清醒,这三条能让他不再痛苦的建议,他很难做到。  他不恨文康,但是很难对这灭国仇人怀着感恩之心。他不想对文康绝望,因为他不想让那个可爱调皮的兄弟死在心里。他不想忘记过去,过去的回忆带给他痛苦的同时还有温暖和力量,和活下去的勇气。  "他居然把同国太子留在后宫里当男宠?"  昭华很惊讶,他知道两年前齐国灭了同国时,国君自缢殉国,宗室三百人当众被绞杀,同国虽是弱小之国,但是如此血海深仇,文康居然敢把同国太子留下,不知是胆量过人还是太过自负。  落月看出他的意思,道:"同国太子曾在齐国当过质子,那时和皇上关系颇好。"  "所以留他性命收入后宫。"昭华冷笑,这并不是念旧情,而是更深的折辱,让人被迫在仇人身下曲意承欢,天天忍受痛苦却无力报仇,这样的痛苦可谓痛到极点。他的下场可能连这个都不如。  "这些东西只会提醒你想起过去,所以你不该留着。"落月指着他身上戴的东西说。  周岁时父皇赐的金锁,脖子上挂的香囊,甚至手上的戒指,这些都要没收。  "不要,求你。"骄傲的昭华不得不低声下气恳求。"那戒指是成婚时的信物,香囊是母亲的......  "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奴隶,你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身子,没有任何东西属于你自己,认清自己的身份,对你有好处。"落月还是毫不留情地把东西收走,离开之前又说:"好好记着我说的话。"  昭华闭上眼回想着落月说的话,不可否认,一部分是有道理的。  昭华独自待在下房,被鞭打的地方很疼,胸口处被烙的地方也疼,相比较之下,背部的伤更重些,所以他只能趴在床上,疼痛还是一波波袭来,不知不觉,他又陷入黑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背上一阵清凉舒服,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身上,他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怜惜和关怀的脸。  "虹姑?"昭华仔细辩认,惊讶地叫起来,她怎么在这儿?  虹姑抹了把哭得红肿的眼,道:"太后不放心你,打发我来看你,我拿来了伤药,好点了吗?"  "好多了,已经不疼了。"昭华努力扯出一丝笑容。"你回去告知太后,我很好。"  "哪里能瞒得过她,每个初入宫的奴隶都要挨一百鞭,哪个不是皮开肉绽躺好几天动不得?何况你又受了加倍,昨晚在天牢受的伤还没有医治......"  "别担心,这只是开始,你就难受成这样。"昭华安慰她。"我身体好不要紧,皇上泄完愤以后也许会念及往日的情谊,大发慈悲让我好过一点,把这话带给太后让她放心。"  虹姑听了哭得更厉害。  一个晚上,昭华时昏时醒,口干舌燥,四肢无力,全身疼痛一起叫嚣。  文康却没有在报复中尝到快乐,他在寝宫中大发脾气,横挑鼻子竖挑眼,看谁都不顺,好多奴隶挨了打,一个男宠甚至被整死在御床上。第11章调 教  第二天,昭华还是虚弱无力的躺在床上,虹姑再次来照顾他,喂他汤药。落月来看他,命人架着他在院里活动,因为明天就要开始□,皇帝急着要使唤。  寝宫里,皇帝心不在蔫的翻着书,一抬眼看见落月进来,问:"你又去瞧他了?"  "是,陛下。"落月知道他指的是谁。  文康沉默一会儿,口气冷冷地问:"死了吗?"  "没有。毕竟年轻,底子又好,换上常人,受如此重刑恐怕撑不过去,遵照皇上的旨意没有用药,只怕好得慢些。"落月慢条斯理地说。  "哦。"文康眼皮一跳,黑眸喷火。"你还真的听话。"  "皇上的旨意谁敢不听?"  "那太后那边有何反应?"文康压着渐粗的呼吸问道。  "太后派虹姑来看望,奴才已经允许她进来了。"落月嘴角逸出不可察觉的笑意。  "朕这里不是给奴隶养身用的,哪有时间等他慢慢休养,去把宫里最好的伤药七宝水精膏还有固元活血丹,灵参丸给他,朕还急着使唤呢。"  "老奴遵旨。"落月躬身答应,此刻他已经基本摸到了年轻君主的真实意思。  文康又沉思了一会儿,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你说,怎样可以完全彻底的征服一个人?比如一个来自敌对方的,有可能对自己不利,而且很棘手的人?"  "杀了他就行了。"落月很干脆地答。  "不,不,朕不想杀他,还要留他在身边。"文康否定,又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想了想说,"难得棋逢对手,征服一个具有实力的人,让他屈服在朕脚下,岂不美妙。"  落月看了看他的脸色,凭着从小伺候他长大的经验,有点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回答说:"用锁链禁锢,用鞭杖责打,用酷刑惩罚,让他害怕畏惧,不敢反抗,一切听从您的旨意,完全屈服在您的脚下,不敢有一丝反抗的念头。"  "朕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那您还要什么?"落月看着他。  文康眼神闪烁,没有说话,许久叹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朕太过狠心?为了泄愤,不顾儿时旧情,甚至不惜伤母后的心,手段太酷。"  "奴才并不这么认为。至今为止,陛下所做都是按一般降人的处置来对待,并未过苛。"  "朕日后还会对他更狠酷,打磨掉他的锐气和刚性。"文康自嘲地一笑,"他在六国中极有声望,素有雄心壮志,又是智勇双全。如今虽然成为阶下囚亡国奴,但是必不会安份死心,恐怕会有所图谋,现在不打掉他的气焰,日后他做出自寻死路的事来,谁都保不了他。"  落月提醒他:"太后就算明白陛下的用意,也会恨陛下手段过苛。"  "朕要让他安份,忘了以前尊贵的身份,接受现在的处境,完完全全地屈服,留在朕身边......"文康有些烦躁,不知说什么好,"也许朕把他留在身边,可能有害无益......"  面对从小把自己带大的老奴,皇帝没有了人前的威严冷酷,如一个大男孩般,想诉说困扰自己的难题,却不知怎么说才好,杂乱的思绪让他心烦,隐隐约约感到不安,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期盼,连他自己都理不清。  落月仔细思忖一番,很谨慎地说:"您可以在他彻底屈服后,再对他好一些,这样他就会受宠若惊,成为您恭顺的奴隶,一切遵照您的旨意行动,不会有任何对齐国不利的举动。"  顿了一会儿,又语重心长地说:"陛下,做人不可贪心,哪怕是至尊的帝王,有些东西也是得不到的,强行争取,会伤害自己。所以,您只需要享受奴隶的身体和伺候就行了,不要想得到更多。这个世上,即便是拥有一切的帝王,也有求不得的东西。"  文康眼神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什么,一脸凝重,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符。  宫里最好的伤药果然效果非凡,那七宝水精膏是齐宫最珍贵的外伤药,红色的膏药盛在精巧的玉盒里,散发着奇香,挑一小匙抹在伤口上,流血不止的伤处奇迹般的收口止血结痂,只一晚上,昭华身上的伤开始愈合,服下固元丹,灵参丸后,也恢复了些体力,怕触怒皇帝,不敢借着伤病在床上休养。  只得强撑着起来,好在落月用刑时,后面一百鞭并未使力,再加上昭华练过武功,也不是娇气的弱女子,所以勉强可以走路。  第三天,落月开始正式对昭华训话。  "你既然是皇上的奴隶,就要安守本份,你的所有行为都要顺从主子的意志,你的任务就是随时随地满足主人的各种欲望和要求。如果让主子不满意,将会受到严惩。"  昭华一声不吭地站在他面前听着,垂着头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在齐国皇宫,每个奴隶都有一个编号,你的编号是十九,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也许主子心血来潮会给你赐个名字,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接受和适应。"  昭华还是沉默。  "你要想活命,首先要做的就是顺从,不可反抗,敢违抗皇命就是死罪,懂了吗?回话。"  "懂了。"昭华小声说。  "好了,现在你就要学着做一个令主子满意的奴隶。跪下。"落月指着地上的一条铁链说。  昭华微微一抬头,没有行动。  "刚教过你,要学会服从,不懂吗?不服从的后果知道是什么吗?"落月挥动着手里的鞭子,一鞭抽下去。"再说一遍,跪下。等我说第三遍你会很惨。"  昭华咬咬牙跪了下去,跪到指定的铁链上,难以形容的刺痛从膝上传来,前几天膝行上山拜陵,又跪着从大宫门外跪行进殿,膝盖已磨烂,已经受了伤还没完全好,现在再跪在铁链上更是疼得难忍。  落月给他薄薄两张写满字的纸,道:"这个奴隶手册是每个奴隶进宫后都要背会的,遵守上面的规矩,是一个奴隶应尽的本份,否则会受严厉惩罚。你必须完全照这上面的去做,你老老实实地背会。背不会不许起来,不许吃饭,直到背会为止。"  又说:"好心警告你,皇上会随时问,如果没有背会,你会很惨。"  说毕,落月去伺候皇帝用膳,命自己的副手也就是寝宫二总管桑田来监视。  "以后对他具体的教导由你负责,尽快教会他宫里的规矩礼仪,和伺候主子的方法。"  宫奴们都是师徒相传,桑田负责对昭华的具体□,昭华必须恭敬地喊他一声"师傅",接受他的训练、教导和责罚。  昭华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如果是诗词文章,再难的东西,他最多只读两遍就会背,可是这个无比屈辱的两张奴隶手册,他用了近两个时辰,也没背下来。只觉得膝盖痛得钻心刺骨,被鞭打过的地方疼,被烙过的地方也疼,全身上下无一不痛。  落月伺候完皇帝,来到奴隶下房问昭华背会了没有,昭华咬着牙不吭声。  落月摇头叹气:"你真是不知死活。"转头对桑田说:"你来教训他吧。"说完回自己房中休息,留下跪在铁链上的昭华,和手拿鞭子的桑田。  "拒绝背奴隶手册,你知道要受什么惩罚吗?"桑田甩着手里的鞭子,不待回答自顾自地说。"拒绝背手册,是对主子的不敬,要受站笼之刑,那比一百鞭还要重,受刑的人会筋肉受损,一个月都起不来。如果还背不下来,要受挖眼砍脚之刑。你可要想清楚了。"  看昭华眼中闪过一丝畏惧,有了服从的意思,桑田开口道:"跟我念奴隶手册,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第一条:主人可以随意处置,使用,转送或杀死奴隶,随主子的心情和意愿,不需要任何理由。奴隶唯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时刻满足主人的任何要求,不可有任何质疑,反抗或顶撞。"  "第二条:奴隶身体的每一部分每一根毛发,包括子孙后代都归主子所拥有,必须随时随地供主子使用。"  "第三条:无论做什么都要先征得主子的同意,主子的任何惩罚恩典都要心服口服地接受。"  "第四条:主子的问话必须回答,沉默、点头、摇头等等,都是对主子的不敬。更不可以撒谎欺骗。"  ......  一句句屈辱无比,毫无人格的奴隶手册,桑田念一句,昭华跟着念一句,念得慢了或是错了一个字,桑田手里的鞭子就会抽下来,虽然只是擦着身体虚抽,没有真抽到,却也把他紧张得冒冷汗,不得不跟着念,反复念了几遍,伴随着膝下难忍的痛,终于背了下来。  "这就对了,要想活命就要低头,宁折不弯的后果就是受到更残酷的对待。"桑田终于让他起来。  跪了两个时辰,膝盖不听使唤,疼得如骨头裂成碎片一般,昭华两腿打颤,换上其它人,跪两个时辰铁链后两天都不能自如行走,好在他武功不弱,凭着多年打的底子,勉强从铁链上站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停了一会儿才站直身子。  然后桑田吩咐他去沐浴更衣。  一个年轻消瘦的小太监把水桶提满水,浴桶内一桶凉水,对于受了鞭伤烙伤的身体来说,凉水比热水更有助于恢复伤势,只是更痛苦一些。  昭华摸着冰冷的水,缩回了手。  桑田看着他,面如寒霜,遣退所有人,然后卷起袖子把手臂浸入水中。  昭华惊讶地看着他,确切说是盯着他手臂上的纹身,一片柳叶。  半响,昭华才开口:"这个柳叶纹身遇水则现,平时是看不见的,是燕国柳叶暗卫的标记。"  当前天下大乱,各国征战,许多国家都在其它国家埋伏细作暗卫收取情报,柳叶暗卫是燕国的细作机构,分派各国打探消息,做一些暗地里的活动,归于青叶社,成员以柳叶纹身为标记,在各国暗卫中行动能力算是不错,燕国暗卫向来由大将军南山璧指挥,齐燕之战中,南大将军殉国,暗卫名单传给其子南敬亭,昭华没来得及接掌,但是暗卫的记号和特征行事都是了解的。  桑田打发那个瘦小的太监出去守着,然后运起内力,仔细听得四周的动静,觉察没有人在旁边,才压低声音说道;"没错,我就是燕国的柳叶暗卫,埋伏在齐国已经二十年了。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的位置,得到齐皇的信任,其间的屈辱痛苦一言难尽,为了得到上头信任,不得不牺牲了好几名弟兄,在宫里,我是混得最高的暗卫了。"  "嗯,你的代号是什么?"昭华也知道做暗卫要忍受许多非人的磨难,甚至要牺牲肉体。比如象桑田这样为了能进宫必须自残身体做宦官。  "属下代号二十三。"  为了保护暗桩,联系时用的是编号,昭华没想到那个送出齐国宫廷线报的二十三居然是眼前的太监副总管桑田。  "方才提水的那个编号十六的小太监是陈国王子,两年前齐国灭了陈国,他被充入后宫,遭受宫刑,贬为贱奴。" 桑田的语气带着隐隐的伤痛,慢慢地说。"你看,为了生存,要付出多少代价。"  "是啊,活着真难。"昭华长叹一声,只觉一股心酸充溢胸间。  "是。"桑田道。"要保燕国不灭,只有保住太子不死。只要太子还在,复兴燕国就有希望。所以,无论多么痛苦,太子都要忍下去。你从无比风光的最高处跌下来,只有忍耐,才有机会再回到原处俯视天下。"  "只要心中还有希望,没有什么痛苦是不能忍受的。"昭华微微一笑,清澈的眼神恢复平静,掩饰了所有不该存在的情绪。  任皇帝折磨凌虐,任他报复泄恨,等他消气了,厌倦了,心软了,再求他发慈悲放自己回国,回去后好好发奋图强,恢复河山。这就是他所有的希望,为了这个希望,他要做的只有忍耐。  "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性命,再图东山再起。为了这个目标所有人都会为你效命甚至牺牲。"桑田跪下去,仰视着他。"您现在不是一个人,您身上担负燕国复国重任。燕国的旧臣,全国的百姓,还有我们这些安插在齐国的暗人,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都希望你平安归国,带领他们复国。"  也不知这个身子能不能回去。昭华苦笑了一下。想到肩上担负的责任,想到熬过这段黑暗的时光,就可以迎来光明,又觉得身上又有了力量。  桑田缓缓站起来:"皇帝这个人,残忍暴躁,许多宫奴常常无故受责,时有被虐待至死的。所以你要记住,无谓的反抗只会招来更残酷的惩罚,以后皇上还会用更严酷的手段折磨你,他要打掉你的傲气磨掉你的锐性,要你安份守已认命屈服死了复国之心,所以,你要忍耐和顺从,尽可能的保护自己不受更大的伤害。满足皇上的征服心,让他得意骄傲,放松戒备,这样你才可以活着等待机会。"  昭华点点头。  桑田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说:"现在赶快沐浴,不会有舒服的热水。今晚皇上要召见。"  昭华顺从地进入浴桶,冰冷的水刺激着满身的伤痕,疼得直冒冷汗。  等他打着哆嗦浴完出来,桑田又给他一叠衣服:"把它穿上。"  衣服是宫中最下等奴隶们穿的衣服,奴隶服与一般平民服和贵族服的区别是,贵族衣用丝绸绫罗,颜色鲜艳,长袍广袖,里外三层。平民着布衣,颜色普通,衣长及膝,里外两层。奴隶服只一层,用结实耐用的粗麻,上衣更短,仅及腰下,下着窄裤,为了方便干活,也为方便撩起上衣挨打时不扯破衣服。裤腿不到脚踝,衣袖也不及腕,也没有衣领,这是为方便使用颈圈手铐脚镣。颜色是粗麻本色,浅褐色。  因为要侍候的是皇帝,不能太不象样污了圣目,所以还有衣服穿,不至于象其它地方的奴隶那样衣不蔽体。  奴隶也分等级,高级一点的奴隶如总管太监可以着绸缎。象昭华这样最下等的贱奴只能赤足着草鞋,穿粗麻本色的短衣,上面还绣有编号,按入宫次序编排,昭华顶替的是刚死了的奴隶,编号是十九。  昭华只略一犹豫,就穿上那套屈辱的奴隶服,粗糙的麻布磨擦在受过鞭刑不久的柔嫩的肌肤上,一阵阵的生疼。  这时候他不但身上疼,而且膝盖也疼,又累又饿,虽然休息了两天,但是身上的伤还没有全好,现在又跪在铁链上背手册半天,一点东西也没吃,现在已经累得摇摇欲坠,快要晕过去。第12章伺候  桑田命人端来一些剩下的残羹冷饭叫他吃,份量又少,又难以下咽的黑麦饼和稀面汤,对他说:"今日是第一天,以后只怕都得吃这种东西,你要习惯。"  接着教他一些伺候的基本规矩。如何面君回话,如何请安磕头,如何端茶倒水,如何打帘子,如何擦地抹桌等等。教了足两个多时辰,又让他反复练习。  "折磨才刚刚开始,以后还会更多。你要务必小心,四处都会有人监视,切勿露出怨怼之色,也不要流露怀想故国之念,不要给他们对付你的机会。你只能忍,略有不当之处只会有更残忍的处罚甚至处死。"  悲惨的前景让昭华心里发寒,想起那顿可怕的鞭子,他再次提醒自己,没有力量反抗的时候就不要反抗,枉送性命是很愚蠢的。  掌灯时分,高大华贵的殿堂在各种琉璃宝石灯的照射下,看上去愈发金碧辉煌,只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有阴影,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阴森。  桑田带着昭华来见皇帝,再次警告他不要忘了那些规矩,尤其是不要反抗。这才把他带到皇帝的御书房,命他跪了,然后进到雕花隔断里间向皇帝禀告:"启禀陛下,昭华太子带来了。"  文康刚用过晚膳,正在批奏折,眼皮也不抬,好象没听见,也没看见跪在隔断外的人,等把所有奏折批完才抬起头来。阴森森地道:"什么太子?齐国有太子吗?"  "当然没有,是奴才疏忽了。"桑田惊得身上冒汗,急忙跪下自己掌嘴。  "都安排妥了吗?规矩教了吗?"文康徐徐地发问。  桑田赶紧躬身答道:"安排妥了,编号是十九。奴隶手册也背了,规矩教了最基本的,其它的慢慢教。"  "就按规矩叫他十九好了。"  齐国皇宫的规矩,奴隶是不许用名字的,只有编号,个别奴隶受宠可以由主人赐名。  在外面跪了许久的昭华听到这话身形一晃,脸色发白。  "叫他进来,让朕看看你们的□成果。"文康好整以暇地命令。  昭华听到命令,起身趋前两步毕恭毕敬地跪伏在文康脚前,额头贴在他脚前的地面上,行大礼的姿势非常标准,让最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文康打量他几眼,忍不住心里有气。都说戏子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这个人穿上奴隶服也不象奴隶,倒象是个微服私访体查民情的贵人,神情依旧从容,举止仍然高雅,明明是卑微的动作,他做来却透着一股贵气。  可恨,不过也很有意思。  带着调侃的语气发问:"穿上奴隶的衣服来伺候,感觉怎么样?"  这个饱含□意味的提问让昭华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  "怎么?不想回答?"  语气中的威胁味道,让昭华意识到了危险,这不是逞强的时候,只得伏下身答道:"昭华蒙陛下不杀之恩,得保残躯,执帚役使,已是万幸。"  "哦,很好。"文康眉毛一挑。"那你该知道奴隶是做什么用的,现在把衣服脱了,朕要用你。"  昭华象是没听到,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是,文康敏锐地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和悲愤,又很快就被平淡和冷漠取代。  文康也不催他,看他垂着头掩饰着情绪,听他呼吸渐促,耐心地等待着。  果然,过了一会儿,昭华手指微颤,解开上衣。  总管们警告过,如果皇上下令脱衣动作慢了,会赤身裸体的当众挨鞭子,并且在一个月内没衣服穿,还可能被赏给侍卫们享用。对于不听话的奴隶,宫里有几百种惩罚可以让人生不如死,服服贴贴。  昭华心里的寒意如三九天的冰柱,为了避免更严酷刑罚,只能选择屈服......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何不痛快一点。  这个暴君想看他惊惶失措、羞耻不堪、丑态毕露的样子,可惜他再害怕,也不会示弱人前。  昭华果断地解开前襟的衣带,脱了上衣,又站起来脱裤子,不知道跪了多久,受伤的膝盖似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身体略晃了一下,站在原地缓了缓,把裤子也脱了下来,奴隶服简单到只有上下两件,没有繁琐的中衣外袍亵衣裤,所以很快,他全身□。  随时随地供主人使用,这是奴隶的用处之一,奴隶手册第二条是这么写的,随着肉体的疼痛深刻入脑海,怎么敢忘记。  但是要在众目睽睽下使用吗?昭华垂着头用眼角瞟了文康一眼。  "好,转个圈。"文康下令,眼中带着戏谑。  让他意外的是,昭华毫不迟疑的,顺从地转了个圈,面对着他,毫不回避他的视线,一双黑眸冷冽漠然。  文康仔细观察他的身体,身上伤痕密布,有的已经正在结痂,紫红的印痕也减轻了些,道道红痕交错密布,象是用红丝线绣的人体图画,美的令人怦然心动。他有着挺拔的身躯,温和的外表,坚强的筋骨和意志,真是人间极品,让拥有者自豪。  "可以说你这个身体是天下所有奴隶中最诱人的。"文康邪邪地笑着。"想到朕是你的主人,朕就觉得很自豪,很兴奋。真恨不得现在就宴请各国使臣去炫耀一番,让你脱光了在众人面前跳艳舞,为朕长长面子。"  这刻薄恶毒的话让昭华身上一颤,暗中咬牙,脸上仍是一派淡然,语气平静如水:"皇上现在就要使用吗?"  没有看到想看到的羞辱愤怒的表情,让文康兴趣大减,又冷冷一笑:"奴隶的作用就是随时供主子使用,可是主子是否要用要看心情。朕今天没心情用你,把衣服穿上。"  昭华面无表情地起来把衣服穿回去,重新跪在他前面,垂着眼低着头,没有露出丝毫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想不到骄傲尊贵的燕国皇太子短短时间内就如此温顺,看来那顿鞭子果然打掉了你的刚性和傲气。先皇说得不错,征服一个人,鞭子是最快最有效的。"文康嘲弄的一笑,紧紧盯着面前这人,这么快就使一个人屈服顺从,让他觉得不够尽兴。  "皇上英明。"昭华很恭顺的答,嘴角扯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昭华的细微表情没能逃过文康的眼睛。  先前文康想象着对手如何愤怒羞耻,如何激烈的反抗,然后他如何施展手段征服,然后对手被他整的哭泣求饶畏惧战栗再不敢有不安份的举动,不敢有不该有的念头,看见他就颤抖恐惧,那该多爽。  征服对手的过程是令人愉快又兴奋的,可是对方屈服的太快了,好象没有反抗过,他的许多手段也没来得及使出来,游戏刚开始就结束了,让他享受不到征服带来的快乐和成就感。  "你今天很乖,第一天伺候,朕给你个见面礼。"文康英俊的笑容看似人畜无害,但是昭华知道不会有好事。  看了一眼侍立身边的御前侍卫,侍卫拿来准备好的一套沉重的手铐脚镣,毫不怜惜地给昭华戴上。  "给你戴刑具并不是怕你跑,你也跑不了。"文康指着镣铐说。"这个是为了约束你,时刻提醒你,你是齐国皇帝的奴隶,朕可以使唤你,鞭打你,强 暴你,或是把你当玩物转让给别人,总之,朕可以任意处置你。"  文康慢慢地说着,用语言来折磨:"你的身体发肤都属于朕,朕让你生你才能生,让你死你才能死。朕要慢慢地折磨你,蹂躏你,羞辱你,尽情享受你的痛苦和悲伤,在没有厌倦之前,朕不会杀你的。不过,你若是不经朕同意死了,或者敢逃跑,那么朕答应你的那些条件算做废,会毁了燕国宗庙陵寝,还要诛你九族,明白吗?"  昭华咬着下唇,紧握双拳,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现在死得痛快些对他来说都是奢望了。  桑田怕皇帝发怒,赶紧使眼色,呵斥道:"陛下问话,你哑了吗?"  昭华抬头冷冷地瞅了一眼,低声道:"明白。"  文康瞥他一眼,甩下两个字:"掌嘴。"  昭华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桑田已经左右开弓,重重两个巴掌打了过来。呵斥道:"刚刚才教过你如何面君如何回话,这么快就忘了。回话要自称奴才,声音要让主子能听清但是也不能太大吓着主子,面君时未经发话不许抬头。刚教过,是记不住还是没脑子?还不快回答皇上的问话。"  昭华的脸颊又热又疼,咬一咬牙,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回道:"是,奴才明白了。"  "明白就好。"文康带着胜利的姿态笑笑,"从即日起,你的名字就叫十九,至于你原来的名字嘛......只有朕可以叫。懂吗?"  昭华垂着眼,紧握的拳藏于袖中,尽量用不带感情的声音道:"谢皇上赐名。"  文康笑笑,又对身边的侍卫长苏送爽道:"小爽,你好好看着他,不许他和别人说话,不许接受别人的东西,不许四处走动,如有任何违犯,你不必请旨,只管动手处置就是。"  "是。"苏送爽答应。心里纳闷,他是贴身护卫皇帝的御前侍卫长,居然派他去看管昭华,看来皇帝对这个奴隶倒是挺重视的。  "还有,不要让他和其它宫奴住在一起,免得被他蛊惑了。你在建章宫随便找块地方,墙上钉上铁环,晚上就把他拴在那里,白天再打开让他干活。"  "遵命。"苏送爽又请示,"昭华......,不,十九武功不错,为防万一,要不要断了他手脚筋脉,废了他的武功?"  昭华脸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垂下头掩饰着眼里的绝望。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文康故意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跪在地上的昭华紧咬下唇,身子微颤,低着头掩饰着恐惧,似乎觉得很好玩,好整以暇地观赏一番,然后得意地笑了:"不过,朕闲来无事,想拿个奴隶消遣一番,不妨看看他如何徒劳的反抗,再准备几个特别的惩罚来玩。你们把他看紧点,看看他玩什么花样。"  然后又意味深长的一笑:"如果玩出花样来,朕就陪你玩玩,那可是有趣得很。"  一下子消灭对手太没意思,他喜欢看着猎物像落入牢笼的困兽一样惊恐、不安,甚至愤怒凶猛地反扑过来,这样玩起来才有趣。他甚至盼望脚下猎物的挣扎反抗得激烈一些,征服猛虎总比欺负一只弱小的白兔更有成就感,一箭把猛虎射死也没意思,最好是施出本事手段,较量一番,让老虎乖乖屈服才更让人兴奋。  昭华知道刚逃过大难,怕文康改变主意,赶紧磕头:"奴才忠心伺候皇上,绝不敢有二心。"  "真的吗?"文康有点征服的快感,却不信他。"你以后就在寝宫伺候,如果你让朕不满意了,宫里有几百种惩罚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还要那些忠于你的燕国人来陪葬。"  文康的语气森冷得可怕,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打一哆嗦。  文康又吩咐:"桑田,你还得再费些功夫,教他怎么学着做个合格的奴才,有不听话或是违背宫规之处,是罚跪关禁还是鞭笞杖责,该怎么处罚按规矩办。"  "是。"桑田躬身答应着,见文康不再吩咐,便要昭华起来,引他到外间,  外间宫奴们排成两列恭敬地等候传唤伺候。  "这是你的位置。"桑田指着衣服上绣着编号三十一的奴隶身后道。"以后你就站这里等候传唤,听到传唤别磨蹭,勤快着点。还有,主子要你干什么动作快点,哪怕要你去死也不能让主子说二遍,知道吗?"  "是。"昭华恢复了以往淡然如水的表情,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文康开始看各地送来的密信,很快看完后,命令:"上茶。"  "是。"一旁侍立的桑田赶紧答应,正要转身。  "谁要你倒茶?新来的奴隶呢?"  "是。"桑田赶紧答应,来到阶下唤道:"十九,叫你呢,聋了还是装聋?还不去倒茶。"  昭华拖着沉重的脚镣艰难地走到桌前,从暖壶中倒了开水入茶碗。端到文康跟前:"请陛下用茶。"  文康不接,抬眼望他:"就算人没教你,你也该知道奴隶应该怎么端茶的,齐国宫里的规矩和你们燕国也差不太多。"  一旁的桑田赶紧又斥责:"你怎么又记不住?才教过你,给主子端茶要跪下,高度齐眉,不许抬头。"  昭华呼吸加重,咬了咬牙,缓缓跪下去,把茶碗端到齐眉,低下头:"请陛下用茶。"  文康一笑,伸手接过,刚放在唇边喝了一口,突然一口喷了出来,然后一碗茶泼在昭华脸上,斥道:"想烫死人啊,你没有对入凉开水?"  昭华被泼了一头一脸的热茶水,好在及时闭眼没有让茶水泼进眼睛,他的确没有对入凉开水,原以为喝茶的人会吹吹。  以往端茶失误烫着君主的侍奴会被拉出去直接打死,那是极少见的事,因为有资格在御前端茶递水的宫奴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得极老练了才能做这种活。  "真是笨得不堪。"桑田掩饰着忧色,斥责道。"来人,拉下去重打三十鞭。"  "算了,现在打了他就没法伺候了。"文康又似乎宽宏大量,接着一句又把人打入地狱。"等把今天的活伺候完了再打不迟。"  昭华不知道是否该叩谢他的"仁慈",桑田又呵斥道:"还不再倒一碗,一点机灵劲也没有。"  昭华起身在桑田的指导下又去倒茶,把水温调好,重新端上。  文康死死盯着他,想在那张脸上看到屈辱,悲伤或愤怒的表情,昭华按规矩垂着头跪在地上,将茶碗捧到齐眉高度,看不到他那张脸上有任何情绪波动,只看到睫毛垂落微微颤抖。  等了好久,文康即不接茶,也不发话,悠闲地看着书,好象忘了刚才的吩咐一样。昭华不敢起身,跪捧茶碗的姿势不动,一直没有抬头,更没有抬眼看一下,似乎是盯着地面,只有手上腕锁着的镣铐在轻轻的颤动。  文康见他没反应,也觉得没意思,伸手接过茶碗。  昭华面无表情地正要退下。  "让你退下了吗?"文康喝口茶,道,"过来捶腿。"  小华强忍悲伤,忍辱负重。第13章欺母  见昭华呆呆地站着,桑田只得出言指点:"搬小凳子。"  昭华依言搬过旁边的小凳子,又不知所措。桑田再次斥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跪下。"  桑田把文康的腿放在凳上,命昭华跪下捶着。  昭华见过宫奴们给父皇母后捶腿都是这样的,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落到这个地步,也跪在地上给人捶腿。  文康大度地一笑:"你以后再慢慢教他吧。"  "是。"桑田一边给文康捏肩膀一边答应着。"这个十九实在是奴才手里□过的人里面最难教的了,不用严厉的刑罚看来教不会。"  文康不说话,斜靠在椅背上看书,一边斥责:"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想偷懒吗?"  昭华自为俘虏以来一直饥饱不均,胃里时常隐隐作疼,很是难受,再加上手上戴着沉重的镣铐,怎么可能象其他人那样捶得轻重合宜节奏适当。更别说动一动,身上的鞭伤被粗糙的衣服磨擦得生疼。  为了避免更重的惩罚,还是加点力才好。  文康继续胡乱翻着书,却看不进去,看一会儿书,又用眼角瞄不时着昭华,也不知想些什么,脸色很难看。忽然起来一脚踢过去:"用这么大力气想捶死人吗?"  这一脚踢得有点重,正中肋下,昭华倒在地上,只觉肋下闷痛,一时说不出话来,赶紧又跪好。  外间侍立的宫奴吓得发抖,心想这俊美如仙的人怕是要倒大霉了,不知道会不会连累旁人。  "真是不可救药,主子不用跟一个奴才生气,自有宫规处罚。"桑田也帮着责备,又问。"这次是用鞭子,还是刑杖?"  文康瞅见方才昭华眉头皱了一下,手捂着肋部面露痛苦,沉吟一会儿,一反常态的发了话:"算了。他第一次伺候也不会,以后你提点着些,下次再这样没脑子再教训不迟。"  "皇上真是宽厚仁慈。"桑田忙说好话。又训斥还跪在地上的昭华。"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谢恩。"  "谢皇上恩典。"昭华垂着眼一动不动地说。  桑田赶紧教训道:"今天是怎么教你的,想挨鞭子啊。"  昭华快要晕过去,只得伏下身磕头,额头碰着手背,低声:"奴才谢皇上恩典。"  "奴才磕头是有章法的,看来你还没学会,也罢,这次就算了。"文康看上去似乎宽宏大量,原谅昭华没有用奴隶对主子的礼,而是用了打折扣的臣拜君的稽首礼,又吩咐桑田,"回头你好好教他规矩。"  "是,奴才记着了。"桑田赶紧应声。  文康慢慢喝了几口茶,道:"该给太后请安了,顺便溜个弯。"  "皇上真是孝顺,政务繁忙还不忘给太后请安。"桑田做谄媚状。全不提文康将太后软禁冷宫两年的事。  提起太后,文康眼光就冷了下来,扫了侍立众人一眼,发话:"走吧,不用传轿。昭华跟上伺候。"  昭华累了一天,又挨打罚跪受辱,想到待会能见到慈爱的姑母,心里好受一些。  皇帝带着从侍从太监来到太后寝宫甘泉宫。太后闻报又惊又惧又喜,以往文康来请安时总是对她百般羞辱,没有一次好声色,太后盼他来又怕他来。这次他来,太后心里盘算着怎么把昭华求过来。  却看见昭华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额前头发也是湿的,带着茶叶梗,太后明白怎么回事心里疼的如针挑刀挖一样。  "康儿,母后求你,把昭华赐给母后这里伺候好吗?反正你那里又不缺一个奴隶。"太后看着文康的眼神满是乞求哀怜。  她越是这样,文康对昭华越恼恨,冷冷地说:"昭华身为罪囚,做了奴才一点本份都学不会,朕要慢慢□他,母后要人伺候要其他人好了。"  如此被坚决地拒绝,太后也没办法,只得怜爱地看着昭华,道:"昭华,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好多了。"昭华感激的向太后瞅了一眼。  "大胆,"文康立马斥责。"还没学会吗,回主子话要跪下回话,要自称奴才,你是存心反抗,想挨鞭子是不是。"  昭华赶紧跪下去。  文康再次吩咐:"小爽,掌嘴十下。"  太后惊呼:"不要。"  苏送爽已经抬手,"啪啪啪啪"几巴掌抽过去,手劲比桑田大许多,昭华脸上登时红肿起来,眼前一阵发黑。  "住手。"太后下座拦着,含泪乞求文康道。"皇上,求你,不要这样。"  "朕教他做奴才的规矩,不对吗?太后不是答应过,只要饶了他性命就什么都听从朕的,这么快忘了。"  "听,听,你做什么母后都听你的,可是......"  "小爽你傻站在那干什么,继续打。"文康怒喝一声。  苏送爽楞了一下,继续几巴掌抽去,打够数才停下,提醒:"还不谢恩。"  昭华双颊红肿,唇角流血,忍着屈辱伏身磕头:"奴才谢皇上教训。"  "太后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老实回答。"  "是。"昭华又转向太后。"回太后话,奴才的伤不碍事,谢太后垂询。"  太后目睹这一切,身子一晃几乎栽倒,身边的虹姑扶住她,这样的屈辱活生生展现在她眼前,她悟道以后文康还会在她面前上演这样的好戏,来刺她的心。她想发怒又想乞求,看着昭华恳求的眼神,她什么也没说,又坐回座位上去。  文康看太后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双眼含泪,再看昭华脸颊红肿,嘴角流血,屈辱地咬着嘴唇,什么也不敢表示,心里觉着痛快。  "太后既然关心昭华,朕命人召太医来给他瞧瞧。"文康意外的温柔起来。  太后一听,眼中又闪过一丝欣喜,还没来得及感激,接着文康一句话又把她摔下来。  "正好今晚回去,他还有三十鞭要挨,要太医一并看了,也不耽误明天的伺候。"  太后的脸又变回煞白。  "儿子不打扰太后休息了。"说完这话,文康带着人又浩浩荡荡回寝宫了。  看着他离去,太后终于身子一晃倒下去,虹姑赶紧抱住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又惊又悲。  "太后保重。"虹姑含泪劝道,"皇上心里有怨恨,才会拿昭华殿下折辱撒气,等他消了气后就会好的,您毕竟是他生母,他消了气还会孝顺您的,到那时再想法救昭华殿下不迟。"  "别说了。"太后抱着虹姑大哭,"这几年来,他怎么待我,你也是看见的,我怕是看不到他孝顺的一天了,我当年与皇兄相恋并不后悔,只是连累了昭华让我心如刀绞。也罢,我若是死了,他也没有折磨昭华的必要了,我还是死了吧。"  虹姑听了大惊:"太后千万保重凤体,不可有这个念头,您以为您死了就可以使昭华殿下少受折磨吗?错了,皇上虐 待昭华殿下一方面是为了折磨您,一方面是恨燕皇,找个发泄的路子罢了。您在宫里好歹给昭华殿下有个支撑,您若不在,殿下的日子更不好过,这世上再没有疼他的人了,这叫他怎么活呢?"  太后听了哭得倒在虹姑怀里,说不出话来。她性子软弱,毫无心计,遇到难事只会哭泣,却不知如何应对,现在眼看昭华受折磨,一点法子也没有。  大群宫奴侍卫簇拥着皇帝回到寝宫,文康的心情糟透了,他知道太后今晚可能会哭一夜,方才折磨母后时短暂的痛快已经消失,只剩下暴戾之气在胸中憋闷着。  一回到寝宫,文康就吩咐:"去,把朕的马鞭拿来。"  桑田急忙带昭华取马鞭,又悄悄告诉他如何应对。  昭华照他教的,拿了马鞭,在文康面前跪下,把刑具交给文康,然后不待吩咐主动解开上衣露出脊背,伏下身子。  文康举起马鞭,一下一下抽在昭华背上,一边道:"自己数。"  好象刀子从脊背刮过,所有意识被疼痛占满,昭华紧咬嘴唇,旁边桑田急忙呵斥:"快数,想被活活打死吗?"  在鞭子的呼啸声中,昭华终于开口数:"一,二,三,四......"  终于数到三十,文康停了手,昭华也快晕了过去,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背上痛的如刀割火烧,估计出血了。  旁边侍卫宫奴们垂首侍立,没有露出丝毫不该有的神色,似乎这一切已经司空见惯。  到宫外办差的落月回来,听徒弟说了昭华的表现,眼睛一亮,似是发现了宝贝,嘴角含笑,在一旁看着文康鞭打昭华。  "是不是怨恨朕?"文康扔下鞭子坐在椅上。  "不敢,"昭华颤抖地说,"陛下拿奴才泄愤,总好过拿燕国臣民和太后泄愤,奴才只有感激,不敢有丝毫怨言。"  "哼,真是滴水不露,你很会掩饰自己,朕迟早揭下你的假面具。"文康冷哼一声,命令道,"去打洗脚水。"  昭华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强烈的情绪,系上衣服,站起身来忍着背上火烧般的的疼痛,端来洗脚水。  文康动动脚:"还没学会怎么伺候主子吗?"  昭华身体一僵,看桑田在给他使眼色,要他按规矩伺候。只得认命般屈下身,跪下去为文康褪去鞋袜,然后捧了水为他清洗。  柔韧的手在脚上磨擦让文康心中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忍不住看过去。  只见昭华垂着头,白皙的后颈细腻如瓷,秀气的侧面轮廓在烛光照射下衬着一圈光晕,垂下的睫毛又黑又长摭着眼睛,看不清里面含着什么,也许是泪水或是愤恨。  文康想要看到他的眼睛,捏住他的下巴,用力一拧,迫使他抬头正对自己。  昭华停了手里的动作,略有惊慌,很快又恢复了往日平静淡定的样子,没有回避对方狠厉的视线,而是勇敢地与之对视。  他一双眼眸乌黑明亮如宝石般美丽,没有眼泪,也没有怨恨和恐惧,冷静而清冽,双眉如远山清秀宜人,看上去非常柔和,鼻子却挺拔,嘴唇也显坚毅,中和了眉眼的柔美,显出几分柔中带刚的相貌。  这样的相貌应该是一部分来自父亲一部分来自母亲吧,听说燕皇慕容云枫就是少有的美男子,俘获了不少女子的芳心,昭华长得象他,温柔随和的脾气也象他。  文康盯着他,目光流动,猛地松了手,狠狠地一推,恶声恶气道:"贱人,滚下去,看见你就生气。"  出了大殿,昭华才敢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奴隶的下房中,太医已经遵旨等候在那里。  各国都不把奴隶当人看,只当猪狗般使唤,成年吃不饱穿不暖,病了就只有抗着,抗不过去的就等死,皇宫的奴隶稍好一点,吃穿上不至于把人冻死饿死,奴隶生病还有医官可看,但是医官是太医院实习打杂的新手,拿奴隶当实验品练习针灸用药,至于用药是否有效就不一定了,那要看生病受伤的奴隶的命够不够好。  有点资历的医官自持身份,是绝不肯为低贱的奴隶看病的,连奴隶的身体都不屑于碰触。  这回太医院派来的是一个打杂医官,叫陈啸仙,面无表情,冷漠木讷。  揭开昭华的衣服看了看,新旧伤口叠加着很吓人,但是陈啸仙也不吃惊,奴隶挨鞭子是家常便饭见怪不怪了。而且没有主子发话,一般是没有药可用的。  陈啸仙从药箱里找了瓶药,对看守昭华的苏送爽说:"这是我新研制的药,拿这个奴隶做个实验,你有什么感觉直说。"后一句是对昭华说的。  昭华点头,苏送爽也同意了,如果是实验新药,可以不用请示主子的。  陈啸仙给他擦了药,擦了后更加疼痛,新的鞭伤再加上先前的鞭伤烙伤,还有更早的棍伤擦伤,各种伤痕疼痛叠加在一起叫嚣,昭华冷汗直冒,压住了冲向口边的痛叫,应太医的要求如实回答:"很热很疼,好象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  陈啸仙见他没有象一般奴隶一样哀呼呻吟,有点奇怪,道:"这个药化瘀消肿止血收伤口,并不止痛,擦上会更痛一些,过一两个时辰就会好转。这是我研制的新药,给经常受罚的奴隶们用的,材料有限,那些清凉止痛生肌去疤痕的药材只好免了。"  "多谢太医。"昭华由衷地感激,居然有医官肯为奴隶特别配药。  "不用谢我,我只是拿你们这些奴隶做用药的实验品而已,为了让受过罚的奴隶不耽误伺候主子。"陈啸仙冷淡地说道。  在宫里不敢和任何一人有什么亲疏远近的表示,否则说不定哪天会招来灾祸,他也知道昭华的身份,自然不敢对他有什么特别。但是做为医者,他有自己的行业道德,就是对病人负责。  "打开镣铐,我要诊脉。"  "只是看看就行了,皇上没说让太医诊脉。"身后的苏送爽面无表情地说。、  "多谢太医,不必诊脉了。"昭华轻声说道。  陈啸仙看了看他眼睛,再看舌苔,再看手心和指甲,道:"你思虑过度,饮食失调,肝失疏泄,胃纳不顺,时有咳喘胸闷头痛胃疼,辗转多时方能入睡,这些都要好好调理。"  昭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用诊脉居然把他的症状说得如此清楚,倒真是不一般,不知这样的人才如何只是个低等医官。  当然陈太医没有开方子,开了方子也不可能有药的,所以就不必开了,只嘱咐他不要思虑过度,做好养气功夫。  太医走后,苏送爽把他带到后院一间堆放杂物和柴炭的小屋,里面胡乱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空气弥漫着一股潮气和霉味。  苏送爽把昭华带到墙角道:"你就睡这。"  墙角的墙上钉着一个铁环,环上垂下一铁链,链上挂一铁圈。  "要不要小解?"苏送爽问道。  昭华摇头,很快就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第14章游园  苏送爽把铁圈锁在昭华的脖子上,就象拴狗一样。淡淡地说:"这是陛下的吩咐。"  几乎让人晕死的屈辱感冲上昭华的眼眶,但是他忍住了,到了这地步流泪有什么用。文康还会想出什么样的花招来折辱他,只能受着就是了,除此之外能有什么办法。  苏送爽把昭华锁好,说了句:"三更时会有值班侍卫打开,你得挑水擦洗殿堂的地板。"说完离去。  昭华看着周围环境,门窗破旧,四面漏风,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他只能蜷缩着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地上,他只能这样,连着脖子上的铁圈和墙上铁环的铁链很短,长度即不能使让人站起来,也躺不下去,只能坐着或跪着。  坐着,受过鞭刑的臀部很疼,跪着,今天饱受折磨的膝盖更痛,靠在墙上,刚受过鞭打的背还是痛。总之就是浑身上下无处不疼。  没有被褥,连稻草都没有,冷风从破了的窗洞灌入,仲春的夜晚还是很冷,昭华安慰自己,以后的天气会渐渐转热,熬过头两个月就好了。虽然只能跪坐着,累到极点时也可以入睡的。  昭华抱着双臂,靠着墙闭上眼睛养神,终于可以休息,身上一放松,伴随着精神上的松懈,白天强撑着意志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也撑不下去,他用手捂着脸,肩头颤动着。  回想这一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怎么撑过来的,居然受了那么多的折辱。以后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好久。但是,无论怎样,也要留下有用之躯。  死很容易,但是为了某个目标而艰难的活着,才更有价值。  活着,有时候比死更艰难更痛苦,可是活着至少有翻身的机会,能把握这个机会方不愧为男儿身。  大业未成之际,若是因为敌人的折磨屈辱而崩溃颓丧,放弃翻身的机会,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为一国之君王,有什么能力领导国民复国。  文康,看你能把我折辱到什么地步,父亲对不住你,你拿我还债也行,还完了就是我报复的时候,你越把我折磨的狠,我的心里就越发不会残留往日的情谊。以后我们兵戈相见时,绝不手软,谁也不欠谁。  从现在起,我就伏在你脚下任你踩踏。我的肉体任你折磨,但是你不可能征服我的灵魂。  父亲,母亲,师父,请你们在天上看着我,我什么都能忍,你们不要为我哭,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昭华心里为自己打气,停止了颤抖,恢复了平静。  夜渐深,寒气愈重,没有御寒的衣被,昭华把身体缩成一团,头挨在膝上,只有睡着了,痛苦可以减轻一点。  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父亲把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母亲搂着他睡觉,姑母把他抱在膝上讲仙女和放牛娃的故事,太傅捻着胡子赞许他诗文写得好,还有......  还有文康,争强好胜的小家伙,喜欢恶作剧,喜欢作弄他,又总是把最心爱的玩具和食物与他分享,生病的时候,会在床边讲笑话逗他开心,没事的时候,牙尖嘴利喜欢和他绊嘴......  忽然,那虎头虎脑,面带稚气,笑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个小酒涡的小家伙已经变成一个高高在上,冷酷暴戾的君王,高大的身躯,英挺的双眉,阴鸷的目光,唇角一抹残忍的微笑......  昭华打了一个冷战,醒了过来,梦里回顾往事,又温馨又痛得撕心裂肺。  小康,小康,你永远长不大该多好。  身上的鞭伤有种热乎乎的感觉,痛感却是轻多了,陈啸仙的实验药品初用虽然很痛,过一段时间痛感变成温热,好受多了,不去碰触,也不会觉得疼痛。只是日间肋下挨的那一脚愈发痛起来。  文康的脚劲还真不小呢,昭华苦笑一下,轻轻揉了揉受伤的地方。又闭上眼睛,虽然痛得难以入睡,但是也要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养神,他要保持体力。  到了半夜,值班侍卫来打开铁锁,监视他打水擦地。  当然不可能因为身上有伤而得到休息,奴隶的生活就是这样。  不到三更天,他就要起来挑水,把井水一桶桶吊上来,灌满浴房的所有水缸,再跪在地上擦地板,从正殿到偏殿还有回廊,都要仔细擦洗。一桶桶地从井里提来冷水,一块块的砖擦过。  殿堂很大,水井在后院,昭华拖着沉重的镣铐一趟趟地打来井水,手腕脚踝磨得发红,一阵阵地疼,身上的伤更疼。  擦完殿堂后到水房把自己洗干净,当然没有热水,冷水浇头冲下让人直打哆嗦,更别说身上还有鞭伤烙伤踢伤。  除了身上,口腔也要清洗干净,以免口气熏着主子。  这样的奴隶才有资格去伺候皇帝。  全部清洗干净后,穿上粗糙又屈辱的褐色麻布奴隶服,侍卫再给他重新戴上镣铐。昭华摸着手脚上的重镣,寒铁精英所铸,刀剑不断,苦笑一下,文康倒还真是重视他呢。  全部弄完,天已经亮了,该到寝宫伺候皇帝起身了。昭华和其它宫奴跪在寝室门外等候皇帝起床。  太监宫女们伺候皇帝起床更衣穿鞋梳洗,有的拿白巾围在他前胸,有的端着漱盂漱口水巾帕,还有梨汤茶水之类,以备皇帝随时喝一口。  还有的跪在他身前高举水盆伺候他洗脸,比如昭华就是干的这活,脸盆的高度要随皇帝的意愿调整到合适的高度。  用完早膳,皇帝上早朝,这个时候,留下的太监擦洗寝室,擦地也是有规矩的,要从前往后退着擦,擦桌子也有规矩,擦完后要拿一块雪白的丝巾抹一遍,看白丝巾是否沾上黑色,否则重擦。古董玩器镂空雕花家具更是不用说,精细的雕花,繁琐的装饰,碰坏一点就要挨一顿鞭子。  然后皇帝下朝回寝宫看奏折,接着用午膳,然后午休一会儿,继续看折子,或召见大臣或逛花园或骑马练武或是四处游玩。然后是晚膳或是宴会,召妃嫔侍寝。等皇帝睡下后,伺候的人才可以下去休息。  其他人可以抽空偷懒一下,昭华却不行,除了半夜要起来打水擦地板,还要擦寝宫家具,洒扫庭院,拔除杂草,修剪花木,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被花刺扎得满是伤痕。除了这些日常的活,他必须随时听候文康的使唤,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层出不穷的刁难折磨。  任何人帮他,他都会受到更严酷的惩罚。  皇帝折腾人的花样很多,比如昭华端着水盆,伺候他洗脸洗手,要求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昭华怀疑这个端水盆是不是永远也不会令文康满意。总之伺候皇帝洗脸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盛水的脸盆为什么这么重,膝下的地板怎么这么硬。  再比如倒茶,昭华按照指教,先用热水烫过茶杯,再放茶叶再对入热水,第一遍茶倒掉,第二道茶才是要喝的茶,再对入凉开水调到不冷不热可以入口的温度。不同的茶叶有不同的沏茶水温,这是昭华被热茶烫了几次脸和手之后得到的切身体会,很痛。  但是茶的浓淡,却没让皇帝满意过,不是浓了就是淡了,然后就是劈头泼下,当然,没有主子的发话,他不能擦。皇帝说了,做奴才的要守本份,即使唾面也得自干。  再比如皇帝逛花园或骑马时也带着茶水点心伺候,昭华还要捧着盛满茶水点心的托盘跪在皇帝面前,等着他慢慢享用,这时他的想法是:原来和寝宫里硬梆梆的玉石地面相比,更让人痛苦的就是花园里美丽的鹅卵石地面。一会儿膝盖就疼的没有知觉了。  其实,和跪在铁链,碎瓷片上面相比,跪在玉石地面和鹅卵石上还能勉强忍受。  这天,皇帝在御花园闲逛,身后跟着一大群提着各种东西的内侍,捧着金香炉,银唾盂,还有端茶壶,点心水果什么的,还有扛着交椅供他走累了休息,最后是抬着轿子的奴隶,以备回宫时用。  原燕国大内侍卫统领容乾就是轿夫之一,文康听说他武艺高强,为人更是正直诚实,所以很想得到他的效力,召他入宫为奴后,除了让他抬轿子,也没有什么刁难之处。见他来当值,想起监管人报告,容乾在舆仪司颇安份,没有越矩行为,在宫内遇见昭华,必恭敬拜伏行礼,文康见他处困厄之中仍不失君臣之礼,谨守为人臣子的规矩,心里又恼怒又敬佩。益发想要和昭华争夺他,就不信高高在上手握权柄的皇帝会争不过一个一无所有的低贱奴隶。  于是,文康看着他很和善地说道:"听闻容大人是燕国大内第一高手,如今你国灭家亡,沦为贱役,岂不辜负一身好功夫,朕向来爱才,只要你弃暗投明,效力于齐国,朕赦你无罪,委以重任,位列卿班,享尽荣华,如何?"  容乾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地回道:"下臣一介武人,愚笨无知,也知贞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寡君得罪陛下,却未失德于燕国臣民,下臣若背主求荣,无颜立于天地间。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那主子都沦为贱奴了,你还如此愚忠,真是不知好歹。"文康被拒绝,有些恼羞成怒,但是他向来敬重忠臣义士,所以也未当场降罪惩罚,只是寻思着如何慢慢折磨,灭其锐气,再许以富贵,令其屈服。  再回头见昭华垂着头盯着地面,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对着满园繁花无动于衷。好像周围的一切,皆与他没有关系,文康莫名其妙地来了气。  晚春时节,御花园里各种奇花异草,竞相绽放,除了春天的海棠玉兰桃花,还有牡丹莲花梅花丹桂争奇斗艳,这些不当季的花草是用精美的丝绸制成花叶系在枝上或树上,几可乱真,无论春夏秋冬,永远是姹紫嫣红的好光景。如今虽然是阳春季节,但是满园的四季花朵五彩缤纷,华丽的令人炫目,仿佛这繁华富贵,永远不会消散。  昭华对这样的奢侈向来很反感,如此违背天然,把四季所有花卉集中在一起很美吗?但是皇家追求的是身份,是高贵,是不合实际的排场,不可能欣赏真正的美,也不可能追求真正的雅。更不可能想到这里凝结着多少民脂民膏。  文康冲龄登基为帝,对宫里的豪华奢侈早已习惯,他高兴起来会将大把的珠宝珍玩赏人,不高兴时会用残酷的手段把人折磨的死去活来。  现在,他不高兴。坐在折叠小椅上钓鱼,好一会儿没有鱼上钩,也难怪,他性子急,不一会就起竿瞧瞧,当然钓不上鱼了。  不高兴,他就会折磨人玩,一般折磨的对象就是不被当人看的奴隶,自昭华入宫后,就成为他感兴趣的玩物。  "这景色美么?"文康扔了钓竿,看向昭华。  "花团锦簇,富贵满堂,感觉不到四季变化。"昭华恭敬的躬身,很含蓄地说。  "燕国皇宫花园的景色比之如何?"  "燕宫御花园没有齐国的华丽,更没有这里的豪华富贵,只是顺其自然,展现天然美而已。"昭华答得很有技巧。  他入宫为奴以来,小心翼翼,不敢多行一步路也不多说一句话,唯恐落人把柄。在皇帝跟前说话做事更是拿捏分寸,即不激怒他也尽量不引起他猜忌。  文康若有所思看看他,似在琢磨他的真实意思。  明明是谦卑的行礼,却仍然透着骨子里的傲气,明明是奉承之词,感觉却象贬低不屑,实以令人捉摸不透。文康不傻,他可以觉察得出昭华掩在赞美之下的真实态度。  哼,还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文康冷笑一声,吐着恶毒的语句:"在齐国皇宫花园,的确是感受不到四季变化,只是世上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着,你当太子那会儿可想到有今天沦落至此。"第15章君心难测  文康冷笑一声,吐着恶毒的语句:"在齐国皇宫花园,的确是感受不到四季变化,只是世上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着,你当太子那会儿可想到有今天沦落至此。"  "确实没想到。"昭华仍然垂着头,淡淡地反应着。"变化最大的还是人。"  文康哈哈一笑:"没错,变化最大的是人,十几前你我曾在这花园里玩游戏,谁会想到今日,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是低贱如泥的奴隶,果然世事无常,变化多端啊。"  昭华还是垂着头,这是礼节,没有发话不得抬头面君,正好看着脚下的鹅卵石地面,不用看眼前人可恨的脸。  文康却还不甘休,又道:"失败的滋味怎么样?"  昭华淡淡的答:"失败能使人清醒。"  这是他心里话,倒不是自我安慰。从失败中他看到许多在顺境中无法看到的东西。  失败不可怕,怕的是一厥不振,只要站起来的次数比倒下去的多一次,那么他就会得到最后的胜利。  文康看看容乾,又看看昭华,道:"从高高在上到落入泥淖,一无所有,有什么感觉?"  昭华平静淡然地说:"有得也有失,失去的是地位和权势,得到的是人的真心。从此不再看到虚情假意,曲意奉承的脸,从此知道谁是真正的忠臣,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心。"  亡国后失去一切的日子,他遍尝人情冷暖,有人弃他如蔽屐,有人背叛他投靠新主,也有不少人危难之际仍忠诚于他,失去权势后,反而更加清楚的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这样的收获也算不薄。  文康呼吸一窒,如此羞辱,却似一拳头打在一堆棉花上,毫不着力。  真心。  正是他想得到的,朝堂上与大臣周旋猜疑,无非就是想知道谁是忠良谁是真心,谁可以值得依赖托付重任,谁的接近不带任何目的,想知道谁的关怀只是对他的本人而不是对他的地位,这些,他都想知道,没想到他一心想得到的东西居然这个一无所有的奴隶得到了。  只觉一口闷气憋在胸口难受,却吐不出来,很想借着其他东西来转移自己的烦闷,回身看看海棠花,在四周华丽的丝缎制的牡丹,梅花,菊花的衬托下,也显不出春海棠的娇艳,更感受不到春天的气息。冷笑一声,吩咐:"去,伺候朕用茶点果品。"  昭华把茶碗,点心水果放在一个大托盘上端过来,托盘是名贵的掐金丝精瓷,份量不轻,上面又有金银细瓷的盘碟杯碗,长时间跪着捧这样的大托盘可不是轻松活。  偏偏向来没有耐心的皇帝很有耐心地观赏眼前几株海棠花,还把奉乐署的乐师们召来奏曲听音乐。他似乎很专注地欣赏乐师奏曲,只偶尔从托盘上拿一块点心慢慢嚼着,很享受的样子。  可是昭华却是苦不堪言,花园里铺的是鹅卵石地面,跪在上面只一会儿膝盖就生疼。双手戴着沉重的手镣,还要捧着装满东西的托盘。偏偏文康赏花赏乐兴致盎然,没完没了。昭华只觉时间过得象蜗牛爬山一样慢,双臂又酸又痛,膝盖也疼,不自主的发起抖来。  文康听完几曲,终于发了话:"这花也没什么看头,回宫吧。"  昭华如蒙大赦,颤抖着站起来,身子一晃,险些倒地,急用手撑地,手上捧的托盘落在地上,茶碗杯盏瓷碟摔了一地,瓷片洒了一地。  昭华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文康阴着脸,斜他一眼,冷冷地道:"好,会反抗了,知道打碎东西该受什么惩罚吗?"  这不需要答案,所以没等他回答,文康指着地上的碎瓷,口气好象极北的冰一样冷:"跪上去。"  昭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用力按在锋利的碎瓷上,剧痛从膝上传来,他死咬嘴唇,不使自己发出惨叫。  文康下令:"派人看着他,跪到明天天亮,然后打一百鞭子,见血实打。"  昭华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这真是那常带着顽皮笑容的喜欢促狭的文康吗?人长大了变化就这么大,可以从小天使变成大恶魔。  文康看见他的眼神,又微微一笑,笑得还很温柔,道:"你不想挨鞭子也可以。"  昭华知道他温柔的背后往往隐着冷酷和残忍,仍是心里暗含一丝希望,希望他真的发一次神经放过自己。  文康命人拿来两只五寸碗和一张白毯子,然后命昭华用手端着,再伸出双臂平举,然后亲自执着酒壶,把两个碗中都灌满红色的葡萄酒,白毯铺在膝前。又邪邪一笑:"如果到明天早上,碗里的酒没有洒出一滴,朕就开恩免了那一百鞭。"  不得不承认,文康整人的功夫颇有道行,还不带重样,而且象是很仁慈的样子。昭华嘴角微微上扬,说不出讥讽还是无奈的一笑:"奴才佩服皇上。"  不是谢恩,而是佩服,文康折磨人的花样让人不得不佩服。他这么残暴冷酷的人不会饶过任何人,他喜欢给受折磨的人一点希望,然后再一棒子下来,把希望打得粉碎,让人猝不及防痛彻心肺。  "你当然得佩服。"文康唇边是残酷的微笑,转头命令:"小爽,派人看着他,明早把白毯拿来给朕看。"  苏送爽命几个侍卫轮班看着昭华,再赶走企图陪伴的黄三郎。  昭华平举着双臂,一手托一个水碗,跪得摇摇欲坠,膝盖小腿痛得钻心,胳膊也痛得如坠铅块,不小心一个手抖,一滴酒洒了出来,滴在白毡上,红红的一滴很显眼。昭华苦笑一下,觉得自己真傻,怎么可能一整夜跪在瓷片上端着水碗不洒出一滴?这分明是文康在给他多加一道痛苦,白白多了腰疼胳膊疼,那一百鞭子还是免不了,还不如现在养养神,应付明早的刑罚。  落月说得很对,不要对文康抱有幻想,那英气的面容,俊朗的微笑后面藏着阴狠和恶毒。  想到这里,昭华更是支持不住,两个酒碗咣当打在地上,红酒洒满白毡,事已至此,他索性放松身体,垂下头,跪坐地上合上眼养神。即使这样,夜晚也过得极慢,好象上天再也不会洒下一缕阳光。  才入三月,夜晚寒气颇重,昭华只穿一件单衣,冷倒还可以忍受,可是薄衣阻挡不了碎瓷片刺入肉里,血一丝丝渗了出来,染红单薄的粗麻。  当第一线曙光来临时,酷刑终于结束了。昭华根本不能自己站起来,被两个侍卫架着才站起来,碎瓷片已经刺入到膝盖里。  落月验看了惩罚结果,然后下令把昭华剥掉衣服,吊在寝宫廊下,抽一百鞭,按照皇帝昨天的命令,见血实打。昭华虽有武功护体,身体结实,也被打得昏了过去,被泼了一盆冰冷的盐水,醒来后把剩下的打完,又昏了过去,只好再泼一盆冷水。  等文康下早朝回到寝宫,看见宫人们在清洗廊下的血水。  "怎么回事?"  "昨天皇上不是下令要十九跪瓷片到早上,然后再打他一百鞭吗?还要见血实打。他昏过去两次,所以泼了两盆冷水让他醒来。"落月指着地上混着鲜血皮肉的盐水回禀。  "什么?"文康好象有些不敢置信。说:"朕不是说了让他端水碗吗?"  "他端不住,又把碗打了,所以按主子吩咐的处罚。"落月无视他喷火的眼睛,拿出染满红色酒渍的白毡给他看。然后又回头吩咐道:"把他带上来谢恩。"  按规矩,被惩罚的人要向主子谢罪,即使伤到走不动,爬也要爬到主子脚下求饶恕,主子视悔改情况决定是否原谅或是再补罚一顿。  昭华被打得遍体鳞伤,实在难以忍受身上一波接一波的疼痛,他不是死硬派,不会这个时候倔强使自己再挨一顿处罚,所以艰难地过去,跪在文康面前,按照桑田教的说:"奴才知罪,谢皇上教训。"说着,脑袋恭顺地垂了下去,看上去又无力又虚弱。  文康不知怎么没有预期的痛快,反而心里更加烦躁,暴跳如雷地说:"连个碗都端不住,真没用。滚下去,不要再看见你。"  落月很了解年轻皇帝的脾气,这人温柔微笑时往往含着杀机,雷霆大怒时反倒雷声大雨点小。含笑对皇帝说道:"陛下不想看到他,明天赶他到净房刷马桶或是去马房养马就是了,省得成天在眼前晃,让人看着生气。"  文康立即反对:"胡说,朕要他做奴隶就是要亲手报仇,亲眼看他受折磨才觉得痛快。"  落月的笑愈发意味深长,点头道:"说得是,如果不把他放在陛下眼前,不定哪天被人害了性命,他若是死了,这仇就没法报了。"  文康也点头:"就是这个理。"  皇帝说着不要再见他,第二天却又把他叫来伺候。  经过一天难得的休息,昭华的脸色还是惨白得可怕,裤上沾着血迹,扎进膝盖的瓷片已经挖了出来,但是没有药可用,也没有布料可以包扎,只能任凭血肉翻卷。本来戴着脚镣就行动不便,再加上膝盖上的伤不能愈合,更是行动艰难。更别说动一动,粗糙的麻衣磨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疼得令人钻心。  午膳后,等他跪着捧水盆伺候文康洗完手,根本站都站起不来,停了半天,咬咬牙,才勉强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来,膝上的血迹又重了一层。  文康却还冷嘲热讽:"没用的东西,盘子端不住,水碗端不住,脸盆也端不住,真不知道你还会干什么?"  昭华浑身又乏又痛,无力说话,准备把水盆端走。  文康觉得这是无言的蔑视,厉声说道:"站住。哑巴了?主子说话你敢装没听见,过来。"  昭华听他吩咐,过来按规矩跪在他脚前,低着头不敢仰视。  "说话啊。"文康心里有气,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却觉得触手滚烫,原来他在发烧。  "怎么发烧了?"文康有些惊讶。  落月赶紧过来,道:"可能是前夜罚跪受寒,昨日又受鞭刑泼冷水所致,并不是一般会过人的疾病。"  "太医怎么说?"  "这个......没有皇上的吩咐,奴隶生病是不能召太医的。"  什么?  昨日一天一夜,昭华都在伤病疼痛中度过,没有得到任何诊治和药物?  文康眼中喷火,脸色阴沉,指责道:"你怎么知道他得的不是会过人的病,万一是能传给人的疫病怎么办?叫他来伺候,不是害朕吗?"  落月心里叫苦,是你让他过来的,他怎能不过来?况且皇宫里怎么会毫无预兆地出现疫病?你又不是医官。  文康命令:"传太医来诊治,如果是疫症,就关到帘房去。"  宫奴们得了重病抗不过去,又得不到主子发话看大夫用药,只有等死的份,帘房就是宫人奴隶得病等死的地方。  落月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请示:"要不要给他用药?"  "废话,既然看诊,为什么不用药?"文康恼得脸色胀红。  皇帝的意思是,如果是疫症就赶走,如果不是就用药治疗。看来这喜怒无常的皇帝对昭华确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寻常,若是报复泄恨,却为何屡次给他用药疗伤,若是还念旧情,却为何贬到极卑极贱又百般凌虐。到底年轻的皇帝存了什么意思,御前侍奉们都暗自揣测,只有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大总管落月心里明白几分。第16章辞锋  昭华这次挨打又得到了医治,但是并不是每次受罚都有好运气得到医治。受罚的次数很多,受罚的方式也很多,除了最轻的掌嘴饿饭关黑屋之外,仅罚跪一样,花样就很多,除了在太阳底下跪铁链瓷片,还有双手端水碗,头顶水盆,扛着沉重的木枷,用麻绳紧捆双臂关节罚跪等等。吊刑花样也很多,都是不到一个时辰就吊得浑身筋肉痛。另外鞭打,藤条,竹板等更不用说。这些昭华都尝过一遍。  至于受罚的原因更多,除了打破东西,还有和别人说话被怀疑暗自串通,没有及时把活干完,还有说话大声,应答不及时,态度不谦卑,东张西望,直视君主等等,反正受罚的原因数不胜数,昭华懒得计算,因为落月说了,惩罚不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而是为了时刻提醒他的身份,他不再是尊贵无比的太子,而是沦为奴隶的罪囚。  还有食物的恶劣和缺乏。奴隶只能用两顿饭,早上是稀薄的黑面汤,晚上如果干完了份内的活可以有晚饭,除了面汤外加两个又冷又硬的黑窝头。即使是这样的饮食,也不一定能按时吃到,因为做不完该干的活没饭吃。  睡不好也是肯定的,伺候皇帝洗了脚上了床,他才能睡下,到半夜就得起来把浴房的用水准备好,一趟趟地把水从井里打出来挑满水缸,然后擦洗殿堂地板,每天他最多只能睡两个多时辰,还不算皇帝睡得比较晚时的特殊情况。  这样的日子过不到一个月,让向来身体健壮的昭华时常觉得阵阵发晕,如果不是有武功底子,只怕早已撑不住。  从小娇生惯养的他连被子都没叠过,哪里会做这些活,经常因为做不好受罚。黄三郎如果帮他或是护着他,他会加倍受刑罚,结果会更惨,太后为了护他和皇帝几次冲突,为了不让这对母子关系继续恶化,他不得不自己罚自己让皇帝消气,结果是连太后都不敢再护他,他也不敢用或接受任何不合奴隶身份的东西。  除了这些肉体痛苦,还有心灵的折磨。  皇帝寝宫门上挂着门帘,为了方便进出,白天用沉重的东西把帘子打起来压着,比如用一个金狮子。偏偏文康觉得燕国的传国御玺用来压帘子很不错,命昭华拿它去压门帘,每天进出都会看见这用来压门帘的御玺,每看一次心就如被刀子割过一次。再加上身体上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他只能默默忍受,虽然看不到痛苦的尽头在哪里,只要活着他就要忍受着,等待着。  等待着文康把他折磨够了,恨意减轻了,自己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然后抓着机会求他放自己回国。  后来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天真。  这天,等伺候皇帝起床梳洗用早膳上早朝后,昭华开始收拾寝室,擦地板擦家具。干完活,总管太监检查,拿着雪白的丝巾轻轻在雕花家具隐蔽处一抹,出现浅浅一道灰印,于是他重新擦洗,直到达到要求。这还不算完,活没干好,并不是返工重干就可以了,还要受罚。惩罚方式是反绑双臂吊在树下两个时辰。  鞭打是需要力气的,还要掌握轻重,一顿鞭打下来施刑的人也累得一身汗。而吊刑是一种省力的方法,不用人看守,也不费力气,也不会出血弄脏衣服或地面,只是受刑人非常痛苦。全身重量压在手腕双臂上,只能低着头,肩膀疼痛得快要脱节一样,脚尖一离地,沉重的脚镣就显出分量,只一炷香功夫,昭华就开始冒冷汗,身体如生生撕裂,衣服象被水洗过一样。  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时间过得真慢,昭华只能看着脚下泥地里翻土的蚯蚓,希望快点熬过去。至于来往经过的人如看戏一样的眼光和冷嘲热讽他也顾不上耻辱了。  也不知过多长时间,文康下朝回来了,看了被吊在树下的昭华一眼,问:"又怎么了?"  落月上前回答:"没有把家具擦干净,罚吊两个时辰。"  文康走到跟前,看着被痛苦折磨得冷汗淋漓的脸,嘲讽道:"真笨,连个家具都擦不好,真不知道你会干什么?"  昭华似是没听见,没有说话,眼皮也不抬,当他不存在。  文康笑了笑,也没有责他"不敬"之罪。径自回到寝宫休息更衣,然后批阅奏折。  午膳时间到了,文康开始发话:"朕还要人伺候用膳,放他下来。"  侍卫解开绳子把昭华放下来,昭华松了口气,再吊下去他的肩膀要脱节了。这一刻他觉得文康不是那么可恶可恨了。  端食盒,摆菜肴,做完这些就侍立一边,至于尝膳,布菜,挑鱼刺剔骨头的活他是没资格干的。然后就是等用完膳后,端着水盆跪在皇帝面前伺候洗手。  等撤下膳桌,文康要午休一会儿,抬眼看落月:"刚才他受罚多长时间?"  落月回答:"一个时辰零一刻。"  "那就是说惩罚的时间还没有到。"  "是。"落月怔了一下回答。  "继续,宫里的惩罚没有只罚一半的。"文康的声音冷得象刀子一样,把旁边的人吓得一哆嗦。  昭华不敢相信地看他一眼,迅速又低下头去,直视君主也是"不敬"之罪,他垂下眼,不让眼睛流露出半份情绪。  这个人真的很可恶很可恨,果然不可以对他抱有丝毫幻想。  本来手臂双腕已经吊得麻木感觉不到痛感了,现在重新又被捆起来吊在树下。昭华忍受腋下撕裂般的疼,垂下眼睛,继续数着汗滴,看脚下的蚯蚓勤劳的翻土,尽量使自己的意识远离身体,回想着亡国前在宫里和凤逸说的关于蚯蚓的话。  文康一直在暗中观察试探他,听到监管人禀报,说昭华日日挑水擦地,除草浇花,无论受什么样的责罚都毫无愤恨,昼无愁叹之色,夜无怨怼之声,亦无感怀故国之意,似乎全忘了以前的高贵身份,没有任何异动。  文康却是将信将疑,更不安心,这样一个娇贵高傲的人受尽折磨怎么会毫无怨言?从天堂跌到地狱,怎么可能毫无失态?被夺走一切怎么会不恨?如果换上他到这一步,哪怕命丧黄泉,被五马分尸,他也会在死前奋力将刀子□敌人心脏,绝不忍辱偷生。  这人想装出一副恭顺的样子糊弄人可不容易,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又或是有什么后招,在等待好的机会奋力一击?  文康一边琢磨着,一边看着黄三郎跟着宫奴们撤桌子。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黄三郎的确忠义,每日尽心侍奉,白日陪昭华劳作,陪他受罚,每餐饭必先自己尝过无事后方奉与昭华,待他食过,自己才用剩下的。夜晚则守在门外护卫,寸步不离。  文康益发欣赏这个忠诚的人。对他说:"这盘点心赏你吃。"  将御用食物赏给宫奴,是极大的恩典,黄三郎却看也不看,道:"太子还未曾进过膳,奴才绝不先食。"  "谁是太子?"文康气得笑起来,道:"好罢,你先伺候他吃。"  待黄三郎一去,文康悄悄跟在他身后,想听他们说什么。  只见昭华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东西,只喝了点水。黄三郎跪下劝道:"天下之事,福祸相伏,安危互替,困厄之际,正是奋发之基。圣人说:草木不经霜雪,则生意不固;人不经忧患,则智慧不成。今太子受难于齐,安知不是上天降下磨难,以助君磨砺意志,日后成就大业。太子何苦抑郁于心,不进饮食,太子之躯,系全燕国之所至重,望慎惜之。"  昭华听他劝,才忍着痛苦,勉强吃了两口点心。  "真有趣,笼中老鼠也妄想翻天么?"文康从暗处走了出来。  昭华一听见声音,惊得动了一下,痛得蹙起双眉,只觉下巴被人抬起,睁眼一看是文康那张可恨的脸。  "怎么?受不了么?"文康一脸讥嘲,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最轻的刑罚,一般情况是用铁丝拴住拇指吊起来,还有在双脚上坠上百斤重物,不单是手臂,连双腿也会被拉脱臼。还有倒吊,很快可以让人血流集中有头部,还有在双乳上吊重物,那滋味你一尝过就会乞求朕赏赐你死亡。"  这的确是比较轻的刑罚了,太后警告过建章宫所有管事的,不许凌虐昭华,可是皇帝却要折磨他,天知道这对血脉相连的母子说不定哪天和好,总管们很难做,只得在这两者之间斟酌用刑,即不能过份残害昭华的身体激怒太后,还要让皇帝可以泄愤。  昭华是奴才中的贱奴,身份最卑贱,宫里任何人都可以对他任意打骂使唤,也亏了有太后在,再加上黄三郎的拼命护持,他才没有受更多的虐待。  没有回避他嘲弄戏谑的眼神,昭华清澈如山泉的目光直视着他:"皇上是要奴才叩谢皇上的仁慈吗?"语气中也含着一丝讥嘲。  "难道你不该感激朕的仁慈吗?"文康恼火地说。  今天在朝堂上他又和那帮朝臣磨了一番嘴皮子,蒙大将军和林相国又提出把昭华押到大牢审讯,逼他供出凌云窟入口和开启方法,然后处死他,斩草除根。  文康喜欢观赏犯人受刑的痛苦,也常去观刑,他知道大牢的酷刑只一个晚上就可以把人弄得不成人样,甚至残疾,重则至死。昭华如果被关进大牢刑讯,肯定会被整残或整死,所以他一直不肯把昭华交到大牢,只是答应在宫里审讯。  没有把他放到采石场伐木场做那些危险的重体力活,也没有派去净房做刷马桶的脏活,只是挑水擦地扫院子,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可是这家伙连个桌子都擦不净,分明是故意反抗,现在只是小小惩诫,他非但不感激涕零,还暗含怨愤讥讽,真是不知好歹。  昭华心里并不感激他的仁慈,当然嘴上不敢表示出来。说道:"在燕国,五年前就取消皇上说的那些酷刑了,还有齐国审讯犯人时常用的那些花样,燕国也早已废除了,皇上说的那些刑罚,奴才还真没有见过。"  文康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搞不懂,五年前你为什么费那么大劲下令废除了严刑。对于那些奴隶贱民,天生就是让人踩在脚下的,他们心里不服,不用残酷的刑罚能让他们老实吗?"  昭华不想和他对着干,打定主意要维持表面的屈服,可是文康的想法令人痛恨,所以他忍不住说:"都是父母所生的血肉之躯,谁该高贵些?谁又该低贱?只因出身不同,有些人生下来就要受奴役被践踏,再有才华再努力奋斗也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是多么不公平。  而且,用那些残忍手段对待同类,虽禽兽也不为,更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类。让人知错不再犯罪,可以使其温饱,再引导教化,以法约束,何必使用酷刑峻法。"  "可笑,真是迂腐之论,没有严刑峻法压制非份之徒,何来江山永固。所以燕国就是这么亡的。"  "燕国亡在重文轻武,不修兵备,且应战有误。而不是亡在刑法宽厚。只闻驭民以德化为先,未闻刀斧鞭笞加身,而万民咸服。"  文康被说得面红耳赤,无话可对,一耳光打了过去:"还敢顶嘴,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昭华是皇帝陛下恭顺的奴隶,甘心为陛下驱使。"昭华很顺从地按桑田教的说,这会儿激怒这个魔王是不理智的。  "住口。"文康听了这无可挑剔的回话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却无从发火,他为什么又被这人激得烦躁,他应该才是掌控一切的人,却时常被脚下的奴隶影响心绪。  小时候他喜欢和昭华抬杠绊嘴,从来没赢过,现在两人地位如云泥之别,他还是赢不了,只能拿身份强压,一次次被搞得心绪不宁,这让他又恼怒又有挫败感,却又隐隐有一种久违的欣喜,和人绊嘴久远的好象是上辈子的事了,重温起来感觉不错。  惩罚时间到,昭华被放了下来,折磨暂时告一段落。黄三郎赶紧上前揉捏他的肩臂手腕。  接下来,昭华端茶捶腿回话中规中矩,文康没怎么挑刺,只是说:"你在旁边看着其他人怎么伺候的,好生学着点,治国打仗不行,伺候人也学不会吗?"  这样的讽刺讥嘲,昭华也习惯了,都默然忍受,连辨驳都不想。但是这样的驯服并没有令文康满意。更痛苦的折磨还要在太后面前进行。第17章欲望(去油星)  晚膳后,文康又领着大群侍从奴仆们来甘泉宫向太后请安。  看见一个新来的宫女。  "这不是翡翠吗?怎么?把你分到太后宫里来了?"文康看见了那个骂他暴君的侍女。  翡翠跪伏于地:"奴婢昨天被派到太后宫伺候。"  "奴隶手册背会了吗?"  翡翠还没说话,太后护着她,道:"她刚来,还没背会。"  "太后这样可违反宫里的规矩,昭华为奴第一天就背会了。"文康恶意地一笑,道。"昭华,过来给太后背一下奴隶手册。"  "快背,错一个字要受罚。"落月说着给昭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听话。  昭华调整了呼吸,上前跪下,开始把奴隶手册一字不差从第一条背到第二十五条。  文康坐在上面,一边饮茶一边看着他背诵,太后双唇颤抖,指甲都刺入掌心。虹姑翡翠悲伤得胸口起伏却不敢说话。  "还不错。"等昭华全部背完,文康笑笑,对太后说,"怎么样?朕□奴才还是比太后强吧。"  文康笑完,转身对落月说,"你说你是怎么□奴才的,也教教这些新来的奴才。"  "是。"落月躬身答道,"让他在大太阳底下跪在瓷片碎石或是铁链上,背不会不许起来不许吃饭,直到背会为止,如果还背不会,就吊起来鞭打,一个字背错鞭打一下。"  "哦。"文康一脸恍然状,"难怪你只用半天就教会昭华背奴隶手册了,还是你能干。"  "奴才谢陛下夸奖。"  太后,虹姑,翡翠等女子们已经是脸色发白,眼中泪水欲滴。那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受国人尊崇的燕国皇太子,居然受这样非人的折辱。  文康毫无心软的意思,又回头对跪在地上的昭华道:"你虽然会背,但是最重要的是要做到。"  "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侍奉陛下。"昭华一脸漠然地应对。  "嘴上说得好听没用,朕要看你的实际行动。"文康阴冷的目光盯在他身上。"燕国宝窟的入口和开启方法,你到底说是不说。"  本想看着昭华恐惧,紧张的表情,不料他仍是冷静平和,只干脆地说了一个字:"不。"  "敢反抗朕。"被毫不客气的拒绝,文康眼中露着可怕的光芒。"可知反抗的后果?"  "知道。"昭华仍然平静地说,"违抗君主的命令该当一死,请陛下赐死。"  文康用审视的眼光盯着他,见他目光澄澈坚定,直视前方,神情淡然,没有丝毫畏惧,把君王的戾气无形地化解。虽然穿着粗陋的奴隶服,头发也被剪掉,参差地垂在耳边,却仍是摭掩不住他的绝世芳华。这样的人物真是少见呢。  文康嘴角轻扬,他相貌年轻英俊,笑起来更是天真无邪,眼眸里却是寒芒凛冽,令人胆战心惊不敢仰视。  "唰"的一声,文康拔出身上的佩剑,登时太后,虹姑,翡翠等女子吓得脸色惨白,全身颤抖。  文康朝昭华一剑挥去。  昭华眼睛仍是直视前方,连眨都没有眨一下,也没有缩头或躲避的动作,仍是直挺挺跪着,腰板笔直,一绺乌发随着剑光落在地上。  文康又继续挥剑,昭华额头,耳边,脑后的头发纷纷落在地上,却没有伤及肌肤一根汗毛。最后收剑入鞘,邪邪的笑道:"你的头发真难看,朕给你修修,现在看上去好多了。"  昭华还是面不改色:"陛下好功夫。"  太后差点蹦出胸腔的心脏才回归原位,虚弱地倒在榻上,虹姑赶紧上前扶着她。  文康又说:"你要朕赐死,想要朕做言而无信的人,朕偏不如你愿。不过,密窟的事还没完,你不肯说出来,就是对朕不忠,不忠的人你说说朕该如何惩罚他?"  昭华仍是面无惧色,冷静地说:"回陛下的话,奴才如果供出,致使先人遗骨受害,就是不孝,自古以来,明主求忠臣于孝子之门,陛下以孝道治国,想必不会逼人做不忠不孝的事。"  "真是伶牙利齿。"文康冷笑,"看你的牙利害,还是朕的鞭子利害。小爽。"  "在。"苏送爽上前听吩咐。  "拿鞭子来,重重的打这眼里没主子的奴才。"  "不要。"太后一声尖叫,又哭了起来。  苏送爽瞥了昭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尽力不动声色,道:"陛下,昭华昨天刚受过鞭背之刑,今天再打恐怕不能伺候陛下。"  "有道理。"文康点点头。  太后,虹姑等人心里生起希望,眼巴巴地看着皇帝盼他大发慈悲。  "那就换个地方打,抽大腿。"皇帝一句话又把太后等人的希望击个粉碎。  苏送爽呆了一下,只得命人按倒昭华,扒下裤子,举起鞭子往大腿上抽去。一阵阵响亮的鞭声让太后等女子心惊肉跳。翡翠扑过去,准备用身子挡住鞭子,被侍卫们拉住。  一鞭鞭下去,昭华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咬着牙默默忍着,连一声呻吟也没有。肉体的疼痛尚能忍受,可是在众多女子面前被扒下裤子,露出臀腿受刑,这种羞辱却是难以忍受,更难忍的是在太后面前,可想而知,太后的心都要碎了。  昭华暗恨文康,你折磨我也罢了,算是父债子还,可是你这样折磨亲生母亲,简直没有人性。  面前这个帅气的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顽皮活泼的文康,他不懂得什么是同情,不懂得尊重,更不懂得什么是理解和宽恕,他只懂得用暴力征服,心里只有报复和怨恨。  昭华苦苦忍耐下身的一下下鞭打的剧痛,紧咬的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象帘子一样摭住乌亮的眼眸,不露任何情绪。  文康的固执和残忍,使他可以预见以后黑暗的前景,除了忍耐还能做什么呢?  "康儿,母后求求你,求你。"太后又跪了下去。  "求陛下开恩,手下留情。"虹姑等宫女泪流满面纷纷跪下磕头。  "好了,母后快起来,不要这样。"文康扶起太后,说,"即然母后求情,今天就先到这里。"  苏送爽赶紧停了手。太后等人才放了心,可是接着文康一句话又把她的希望打下深渊:"明天接着打,每天二十鞭,打到他听话为止。"  文康总是喜欢这样折磨人,先把对方送上云端,生出希望,再把他猛摔下来,身心俱碎。每一次温柔后面都紧接着残忍。  接着文康带着从人,离开甘泉宫,留下太后又是以泪洗面,痛不欲生,虹姑,翡翠等宫女们陪着痛哭,宫里哭声震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文康阴着脸坐着软轿在前面,昭华在后面跟着。抬轿子的容乾双目喷火,昭华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磨蹭什么?还不快点。"文康回头呵斥。  一旁的黄三郎伸手去扶昭华。  文康又骂:"哪个要你扶他,走不动就爬回去。做奴隶了还摆什么谱,居然要人伺候。"  沉重的脚镣随着每一步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上的鞭伤一阵阵作痛,昭华推开扶持,提着一口气勉强跟上。每次文康带他见太后,就会想法折辱他,让太后痛苦,文康心里也不好受,然后回宫后再把他折腾一遍,这些折磨昭华也习惯了。  回到寝宫,文康又命昭华为他洗脚,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他身上。  看这个以前尊贵现在卑贱的人刚挨完打又跪在地上为他洗脚,黑发映衬着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唇上是咬出来的血迹,好象受难的天使,一定很痛吧,为什么他脸上还是那样平静温驯,这顺服的面具下隐藏着怎样的居心叵测。  文康探究的眼光看向他,伸出手去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昭华静静地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没有畏惧,没有厌恶,没有任何特殊感情,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文康感到一种无言的蔑视,心头燃起莫名的怒火。  眼神冷冽阴狠,口气却是慢条斯理的温和,说:"不要摆这副高贵的表情,你只是朕的奴隶,你的作用就是听从使唤,供主子使用。"  说着缓缓地把昭华压在地上,充分昭示着他才是占有者。  昭华感觉到了恐惧,贵族们喜欢养男宠取乐,想不到今天轮到自己,沦为奴隶,还要沦为供人发泄欲望的工具。想到这点,恐惧、愤怒和悲哀让他不顾一切后果,本能的挣扎起来。  一拳击向皇帝的小腹,皇帝用掌挡住,再以擒拿手一拧一拽,扣住他的手腕。昭华又一脚踢向他的大腿,文康的力气比他大,避开,又压住他。  "学会反抗了?"  阴恻恻的声音让昭华心里一惊,意识到反抗的后果只会更加残酷,瞬间,身上的力量如被抽干。  ............  好整以暇地解开他的上衣,摸着胸前的奴隶烙印,说:"奴隶手册不是说了吗,奴隶的身体归主人所有,随时供主人发泄欲望。你还搞不清自己的身份吗?装什么清高,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虚伪。"  昭华打了个寒颤,觉得前所未有的悲哀和疲惫。他只是任人使唤欺凌的奴隶,是随时用来供主人发泄的工具,是用来赎罪的罪人。文康要在他身上讨债,讨回所有的欠债,尽管这债不是他欠的。结果终是一样,逃不了被人压被人骑受尽□的命运。  挣扎、反抗没有任何用处,徒给对方带来更多趣味罢了。反正......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单方面的发泄而已,就当被狗咬了,昭华认命般闭上眼,不再挣扎。  ............  想不到索债的结果,痛不欲生,撕心裂肺,从心里到肉体都痛得万劫不复。  ............  痛到极处,眼眸中反而没有一丝情绪,只是任人宰割无力挣扎,等着讨债者享受他的痛苦。  ............  "痛吗?"文康轻声问道,温柔的语气完全不象个施暴的人。这样的强行刺入,他也难受得很。  "嗯。"昭华点头,虽然不相信文康会良心发现仁慈一点,但是心里暗自祈祷上天,期盼他放过自己。  "那就哭吧。"声音冷酷的可怕。  ............  文康看着身下的人痛苦的眼睛,彻底的掠夺,坚决的地入,一如他的为人,冷酷,强势,狠绝,霸道,不容丝毫违拗,不留丝毫余地。  "你以为朕会心疼,会放过你吗?"沉稳的嗓音,冷酷的语言。  昭华痛得紧闭双眼,这个人不是以前那个顽皮的小康,怎么会心疼?这个人在享受他的痛苦,怎么可能心软?  ............  (省略号部分请读者自行脑补,总之就是皇帝并不温柔,在挑战对方的底线,观察对方反应。昭华身上很痛带来心里的痛,很伤心很痛苦,注意是伤心不是恶心,虽然痛苦但没有崩溃。因为不允许写出行为感受,所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请读者自行脑补。脑补不成请搜盗文或者看文案。)  文康退了出来,指尖拂过昭华精致的脸庞,湿得象水洗一般。  "真的哭了?"语气中含着讥嘲。  昭华睁开眼,瞅了他一眼,眼眸中有伤心,有失望,有痛苦,就是没有泪水。  文康有些惊讶,他要征服要占有要报复要索债,所以刚才他有意粗暴,没有给予一点温柔。而昭华居然一声不吭,连眼泪也没有一滴,只用沉默反抗着他的暴行。  "敢和朕对着干,真了不起。"折磨没有预期的效果,认为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文康的眼神开始阴鸷,语气也更加森冷。  "不敢。"闻到空气中的危险气息,昭华简单地答,"既然没人心疼,哭给谁看?"  文康一怔,默默盯着他,也不知在想什么,幽深的眼眸中,并没有欲望得逞后的快感。过一会儿,又笑起来,他的笑在昭华看来充满了恶毒的得意。  昭华紧张地盯着他下一步动作。  "那就再来一次吧。"文康脸上还是温柔的笑,轻描淡写的好象在说再吃点水果吧。第18章庆功宴  昭华登时浑身肌肉紧张僵硬,刚才如受一场凌迟酷刑,再来一次,他真的会活活疼死。  他想用这个方法杀了自己吗?  反抗,不可能。  求饶?这个恶魔根本没有人性,不懂得怜悯,不懂得仁慈,求饶有什么用?没有人能救他,只盼文康酒色过度,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好让他能熬过去。  昭华象待宰的羔羊一样闭目等待着又一轮酷刑,文康却放开了他,解开捆绑着双手的铁链。  只听他用不可思议的温柔语气说:"讨债要慢慢的讨,现在追索太急,你的身体会受不了。回去吧。"  昭华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居然天良发现真的放过自己,还没来得及为免了一场酷刑庆幸一下。然后下一句话又把他打入地狱:  "明天朕要宴请征讨燕国的功臣们,还要你来伺候,到时你可别爬不起来。"  什么?  要他去伺候占领他国家,屠杀他国民的齐国军人?  心瞬间摔落谷底,浑身冰凉彻骨,昭华浑身血往上冲,如果心里的诅咒能杀人的话,文康已经死了。这个魔王总是这样温柔地把人抚摸一下,再露出尖尖利爪,狠狠地抓住撕裂,让人鲜血淋漓,痛不欲生,他一定觉得这样逗弄猎物很好玩。  文康脸上又露出无情的笑容:"两年前齐国灭了陈国俘了陈国君主,庆功宴上陈君表演了一个节目,先将他全身□捆绑了吊起,再在臀下系一只狗尾,脖子上挂个狗铃,然后在脚下放一水盆,不停地加热水,烫得他直跳脚,铃铛叮叮响,这个游戏的名目叫狗跳脚,很好玩的。"  然后又盯着昭华说:"朕今晚得好好想一想明日庆功宴上,该让你表演什么节目。"  昭华冷冷一笑:"皇上拿燕国上下做要胁,要玩什么游戏,自然是随心所欲,如果这样您觉得愉快觉得很有意义的话。"  说着深吸几口气,强忍着下身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提上裤子。看也不看他一眼,道:"皇上慢慢想,容奴才告退。"  文康怔了一怔,狠狠的瞪着他,胸口起伏不定。  "把地上擦干净再退下。"又是冰冷残酷之极的命令。  昭华遵命而行,拿来抹布把地上的污物擦净,然后恭顺的行礼退下,自始自终垂着头,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泊得如山间的空气,那份高傲从容好象方才只是被狗咬了。  退出殿外,只听身后摔落茶碗又掀翻桌子的愤怒声音。  回到下房,昭华脸色苍白,无力地倒在稻草上,这稻草还是他从杂物库房中收集来的,有股霉味,床是不可能有的,太后命人送过被褥,总管拆开检查,结果是不知所踪。反正每晚会被锁了铁圈,只能蜷缩着,没法躺卧,床褥也没必要用了,这不是贱奴可以享受的东西。  "要不要我给你上药?"苏送爽问道,他拿出自己备用的治外伤的金创药。  "不用,多谢。"昭华抬眼看着他,诚心道谢。他知道苏送爽留着手劲,鞭声虽响,但是并不伤筋骨,可是他才被皇帝侵犯过,下身带着不堪入目的痕迹,这样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人看见,更不要人怜悯同情,沦落到极点他也不放弃自己的骄傲。  苏送爽看了他一眼,心里暗自惊异,看多了被君主惩治的犯人奴隶,无不是失魂落魄,颤栗求饶,举止失态甚至精神崩溃。只有这位亡了国的昭华太子,才二十岁年纪,从云端跌落泥淖,却能宠辱不惊,对各种折磨□都安然处之,没有任何失态,落难至此,却仍然高贵从容,宛若被贬到人间受罚的仙子。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保持着一种干净雅致的气质,令人不得不敬服,也许这就是天生的王者气质吧。  黄三郎苦求:"太子,您的身体不仅属于自己,还属于整个国家和臣民,千万要保重。"  昭华闭目不理,脸色惨白的可怕。  "你还是上药吧,明天是皇上宴请凯旋将士的大宴,你还得上去伺候。"苏送爽思忖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昭华睁开眼,惨白的脸色开始发青,宴请出征燕国的将士,还要把他这亡国的燕国太子叫上去伺候敌人,为胜利者祝贺,将那耻辱再加深,深到骨子里,永远烙在心里。  如果不上药能让他第二天伤重爬不起来,那就好了。  苏送爽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留下了药,然后把铁圈系在他脖子上离去。黄三郎从厨房端了清水和冷饭放在地上,又苦苦求他。  昭华直盯盯地望着地上的东西,眼光变得深遂,明天有更大的□在等着他,不知道是那狗跳脚的游戏,还是其他更残酷更羞辱的花样,他只知道他不能倒下,要挺住,想到这里,伸手拿过那个冷窝头一点点地啃着。  "太子殿下真能沉得住气。"门口一声清冷的声音。  昭华抬头一看,正是大总管落月。  "大总管怎么如此说,昭华现在不是什么太子,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  "是吗?"落月颇有深意地看着他,命三郎提了水进来,然后不顾他反抗,强行把他按倒,脱下他的裤子为他上药。道:"皇上有命,要保证御用器皿不能使一次就使坏了,故赐下丹药,要你挺到明天宴会,好伺候有功的将领们。"  落月硬是喂他吃药,为他清理里面的浊液,把药抹在下面伤口上,又按摩腰下穴道。  一边按摩,落月一边说道:"想不到昭华殿下虽沦为奴隶,受尽屈辱,仍不堕凌云志向,不忘复国大业,真是可敬啊。"  昭华身体一僵,没有回头,低声道:"昭华如今是待罪之身,只想保得残命,苟且偷生,怎敢有不臣之心,大总管言重了。"  不知怎么,自打进了齐宫,他对落月有种说不出的惧意,明知道落月时常不落痕迹地保护他,可是他还是有些怕他,好象那双深邃清亮的眼睛可以看穿他心里想什么,让他不敢直视。  落月轻声一笑:"老虎伏下身子,不是因为臣服,而是要蓄势待发,等待时机扑向猎物。我这些日子冷眼旁观,看得出来你绝非池中之物,有了机会你定会东山再起。"  "大总管如此顾忌我,不如把我调到净房刷马桶,或是去马房养马,去采石场当苦力,离开皇上,你就不必担心你们皇上会被我害了。"  "你真这么想?"落月又一笑,转而又正色道:"你虽然一副恭顺的样子,但是朝廷上那些大臣可对你并不放心,一心要斩草除根,只有皇上能保你,虽然你在他身边会受折磨□,但是他不会害你性命。你知道该怎么做,还是顺从些,乖乖在皇上身边伺候吧,不要激怒他。"  "你是说,他没有报复完以前,是不会让我死的。是吧?"昭华凄然一笑。  落月轻重适宜地给他按摩,看着他,眼里含着一丝悲哀和怜悯,仿佛看着镜子里另一个自己,有些恍惚起来,过了一会儿,低声说:  "相信我的判断,他并不是特别恨你,对你的折磨不会太久,你再忍耐一段时间,等他泄完了愤你的日子会好过一些。我觉得天底下只有你能制住他这匹暴虐的野马。"  "怎么可能?"昭华自然是不信。  "他若是真的绝情,杀了你更省事。"  "那是他怕激起燕国民变,想折磨我出气,还想为自己捞个仁德的名声。"  "有些事要用心去看,不是用眼去看,你细想想,该知道怎么做。"落月把一瓶伤药扔他怀里离开。  昭华呆呆地看着药瓶,思绪起伏,心里回想着文康的种种行为,不由得身上阵阵发寒。  齐国皇宫的端明殿,位于正大光明殿之后,是皇帝大宴群臣或郑重宴请外国使臣的地方。  头顶是八十一颗照明用的夜明珠,五色玉石地面在明珠照耀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高大的黄金柱上雕着飞翔在云彩上的龙,龙的眼睛是璀灿的宝石,窗扇上嵌着五光十色的各种宝石,豪华到了极点。  齐国皇宫经常有奢侈的宴会,这次主要宴请的是从燕国凯旋回来的将士,陪宴的是齐国的重臣,伺候的是皇宫的奴隶们。  文康看着台下的众文武大臣,个个衣冠鲜明,意气风发,心里欢喜,又得意又自豪,先夸奖众臣勤劳能干又忠心王事,再论功封赏,殿内一片歌功颂德加磕头谢恩的声音。  然后宴会正式开始。一片觥筹交错,笙歌入云,极尽帝王家富贵奢靡。  "今日是我们齐国喜庆之日,众位臣工将士勤劳王事,终于灭了燕国,实在是不世奇功,朕敬众位一杯。"文康神采飞扬地举杯,动作高贵不失威严。  "谢陛下。"众文武大臣一齐举杯。  "此酒名得胜酒,是朕特意准备,专为犒赏征讨燕国凯旋归来的将士们。"文康英俊的脸上满是笑容,转头说道。"昭华,去给朕的功臣们斟酒。"  昭华身体僵了一下,要他给那些征讨他的国家,杀害他国民的将士们的齐国将领斟酒,真的要这样□他吗?  他抬头望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眼里浮现着不甘、屈辱,强烈的挣扎,和舍不得放弃的骄傲。  你要报仇,要讨债,要我端茶洗脚伺候你,要我做奴隶自称奴才,我都如你所愿,卑躬屈膝,谦恭温驯,不敢有半点反抗,能屈服的,我统统屈服。为什么你还不知足?  就算十恶不赦的凶徒,受刑也不过一刀,我真的是十恶不赦,你定要把我的血肉一片片割下当下酒菜吗?  你真的恨我入骨,儿时的情份不留一点半滴?  文康见他十指收紧,死死地抓着衣服,阴鸷的眼光盯着他,道:"怎么,不肯?那就把你脱光了犒赏朕的众将士,让他们玩个尽兴。"  昭华仰望高坐御座之上的君王,试图在那双黑眸中找到哪怕一丝丝的同情,却看见令人心寒的冷酷目光,像房檐上结的冰刀子一样,锐利刺骨,好象告诉他,只要他反抗就会把他整得生不如死。  桑田焦急地给他使眼色,似在说,不要反抗。  森冷无情的威胁让昭华浑身发冷,也让他明白,反抗只会招来更大的羞辱。深吸一口气,平息胸中激烈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执起酒壶,挨个为齐国将士斟酒。  许多齐国将领在战场上和昭华交过手,眼见这燕国太子成为奴隶,身穿粗陋卑贱的奴隶服,剪掉头发,戴着镣铐,低眉顺眼地为自己倒酒,心里的得意和自豪别提多高涨了。  也有些将领心底仰慕昭华的英姿和贤名,对他的才能和风采暗自佩服,见他受辱至此,心里暗自叹息,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也有的将领有另外的心思,比如执掌右军的安国将军卫庭芳。当初隔江而望,那银甲白衣,如神仙般的绝世风姿看在眼里,印入心底,现在这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斟酒,实在按捺不住兴奋。  卫庭芳伸手握住正在为自己斟酒的手,昭华略吃一惊,想要缩回,卫庭芳紧抓不放,带着薄茧的手掌抚摸着他修长柔韧的手。  昭华脸色一红,用力缩手,卫庭芳愈发把他抓的紧,另一只手竟向他的下身摸去。第19章惩罚  "啊......"只听一声痛呼,昭华手中的酒壶翻倒在卫庭芳的身上,卫庭芳捂着□皱着眉头,表情痛苦似是吃了暗亏。  殿里的众人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有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更多的人不明所以,以为昭华试图反抗,故意打翻酒壶。宴会上奴隶打翻酒壶或是伺候不好是要受重罚的,却不知这沦为奴隶的亡国太子会受什么样的责罚,有些宽厚的大臣为他捏把冷汗。  昭华恨恨地怒瞪了卫庭芳一眼,没有如往常一样跪伏请罪,他傲然挺立,冷冷地看着高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沉默着等待惩罚。  文康阴着脸不吭声,方才他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乐舞,眼睛余光却一直追随着昭华的身影,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在眼里。  桑田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担心,骂道:"笨手笨脚,不会伺候就滚出去。"  昭华倒不惧刑罚,与其在这里给这些征讨过他的国家,屠杀过他的将士的胜利者们倒酒,他倒宁愿去做采石伐木的重活。  文康目光盯在昭华身上,等了一会儿,见他即不请罪也不求饶,沉吟一会儿说了句:"来人,把他绑了。"  很快,阶下的侍卫把昭华的双臂反扭,紧紧捆绑起来。  众臣等着皇帝进一步发话。  不知是"拿鞭子。""上刑具。"还是一步到位:"推出去斩了。"  文康开了口:"把他带下去,跪在殿外,待宴会结束再处置。"  众臣有些意外,却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包天的奴隶。  不用为征伐自己国家的仇人倒酒,也不用受敌人的轻薄,在毒辣的太阳下跪着也愿意忍受。殿外的青石地板比起皇帝寝宫华贵的玉石地面跪起来没有两样。  太阳一寸寸移到正当中,大殿上仍是酒杯交错,一片祝贺阿谀之声,一坛坛美酒,一盘盘佳肴,川流不息地送进去。再加上歌舞音乐声,欢声笑语声,把庆功的气氛推向□。  昭华仍然跪在殿外,饥渴疲惫,自入宫为奴近两个月来吃不饱睡不好,时常受罚挨打,身体已经很虚弱。昨晚被强行侵犯的疼痛,再加上昨天的鞭伤和今天毒辣的太阳晒着,实在是已经达到身体的极限。  最痛苦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折磨人的捆绑。双臂在身后反扭绑起,肘部被迫扭曲向上,被绳索连于颈部,肘部疼得自然手臂向下,这样一来加重颈部被勒的力度,要减轻颈部的痛苦,只能忍受肘关节被扭曲的痛。  绳子勒进手腕,疼得钻心。只是单纯的捆绑也能如此折磨人,昭华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在石板上,不知道宴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觉得视线模糊,眼前一阵阵发黑。  昭华眨眨眼睛,抬头看天,这么快天就黑了么?还是乌云摭住了太阳。为什么天上的云在旋转。  昭华倒下去,闭上了眼睛,失去知觉该多好,自从进了齐国皇宫,饱受折磨,身子一天天虚弱,他真的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可惜这是奢望。  文康接到禀报,冷哼一声:"他在战场上冲杀三昼夜也是精神奕奕,才跪半天就晕,玩什么苦肉计,用冷水泼醒,不醒就用鞭子。"  黄三郎在他面前痛哭不止叩头出血,他看也不看,命人一顿乱棍打了出去。  全身一凉,昭华被一桶冷水泼醒,监视的侍卫拽着他的头发让他跪好。  时间过得真慢,太阳渐渐偏西,宴会终于结束了,与宴的文武大臣们纷纷退出,走过昭华身边,都忍不住瞧他一眼,有幸灾乐祸的,有得意的,也有同情的,也有担忧的,还有猥琐的。  忽然下巴被人一抬,眼前是卫庭芳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卫庭芳道:"滋味不好受吧,胆敢给朝廷重臣一记撩阴拳,够五马分尸了。不过,只要你肯求饶,我就原谅你,这就向陛下求情,免了你的罪,我们一起过好日子。"  卫庭芳等了一会儿,见他眼皮都不抬,更不答理,对他完全无视,心里恼怒,冷哼一声,反手掐他的脖子,狠狠地道:"你都沦为奴隶了,还摆什么臭架子。"  一阵窒息的疼痛让昭华再次眼前一黑,虽然不想死,可是这样没有止境的活受罪让他隐约盼着卫庭芳能掐死自己。  上议大夫屈无瑕来到他身后,懒懒的道:"卫大人,你要掐死他得有皇上的旨意。"  卫庭芳怒视一眼,只得松了手,讪讪离去。  屈无瑕默默地看了昭华两眼,眼神深遂不明,也跟着离去。  昭华垂着眼,不看不听也不想,试图把意识集中在其它地方,不要放在被反绑的双臂上,可是麻绳浸透了水以后,再被太阳一晒,勒得更紧,深入肌肤,刺痛一分分渗入身体。  再次倒了下去,随着一声鞭响,昭华如离水的鱼挣扎了一下,被熟悉的鞭笞痛醒过来,再次被侍卫架着跪好。  昭华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把他忘了,过了一阵他又晕了过去。  不知道昏过去几次,如果这样不再醒来该多好,可是他还是醒了过来。  冷水从头上浇下,昭华睁开眼睛,发现夜色已经降临,天上是暗淡的星光,自己已经不在端明殿外,而是跪在皇帝寝宫建章宫的石阶下,旁边两个侍卫拽着他头发让他跪好。抬头一看,是文康那张英俊却又阴冷的脸。  昭华没说话,也没看他,垂着眼等着文康发话。  文康高高在上地坐在一张雕龙大椅上,用探究的眼神盯着他。  "你还真是桀傲不驯。只是碰你一下你就耍性子。你以为你是谁?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燕国皇太子吗?"  昭华垂着眼不答。  没有听到回答,文康伸出脚尖挑起昭华的下颌,冷冷地道,"回话。你是什么人?"  不需要答案,玩的,不过是一个羞辱的过程。  昭华知道文康在引诱他反抗,好给予他更残忍的惩罚,想□他的内心,偏不如他的愿。  深吸一口气,表无表情地答道:"回皇上的话,昭华是齐皇陛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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