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明楼请他在酒廊里喝了杯威士忌。

"听说你现在的男朋友是个年轻的滑雪运动员？"他问。

"尼尔！"明楼放下酒杯，无奈的打断他，"我以为你一定很讨厌讲八卦。"

"几乎没人叫我尼尔了。"他也笑起来，演电影之后取了个艺名，把听起来普通的名字舍弃掉了。

尼尔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眼窝很深，皮肤白的像是乳酪。第一次见，明楼坐在俱乐部的酒吧间里，滑雪的男孩脱外套走近来，敲敲台面，用法语叫威士忌。

法国少有长成这样的男孩，身材消瘦而高挑，皮肤比北欧人还白皙，头发是深褐色的，侧影看起来像是希腊雕像，睫毛上还蘸着融化的雪珠儿，摇摇欲坠。

明楼放下酒杯上前搭讪："如果你已经成年了，我想请你喝一杯。"

蓝眼睛看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梁仲春忽然从远处夸张的打招呼："阿尼尔！你好！来来来，我给你介绍明先生，我的老板！明先生，这位可是大明星呀！"

梁仲春的法文口音相当烂，听着特别像安南人。明楼有点诧异，姓梁的竟然认识这个漂亮男孩。

这家滑雪场梁仲春有点股份，常客熟悉些，不过还没到叫"阿尼尔"的程度。尼尔也算不上大明星，只是艺术学院刚毕业的学生，在一家大剧团跑龙套。粱老狐狸闻出来明楼被美色所迷，上赶着撮合。

尼尔喝了几杯，仍然面不改色。明楼诧异笑道："现在酒量这么好？以前喝两杯红酒就会醉的。"

"现在应酬多。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喝不醉了。"尼尔也笑了，"以前我以为中国人都不会醉。原来我只要练练也可以。"

"当然，中国人也没长着两个肝脏。"明楼只浅饮一口，忽然想起明诚小时候馋酒的样子，粉红的舌头舔着嘴唇，鼻尖抽动着嗅着味道，抑制不住的嘴角要弯上去。

"他叫明诚？"尼尔放下杯子，叹了口气，"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人劝我，说你们华人，无论和国外的男朋友多么要好，都会回国去。我还不信他们的话的。"

"尼尔，我们讲道理，当初是你先要分手的。"明楼摊摊手，急于摆脱这个话题。

"是你先不爱我了！"尼尔反唇相讥。

"所以，你要把这杯酒朝着我脸上泼过来么？"明楼哭笑不得，左右看看，酒廊里非常空旷并没什么人，"说不定外面有狗仔记者，明天你就能上娱乐头条了，你的制片人会开心的。"

尼尔伏在桌子上笑起来，他笑起来真的魅力四射，连天都要跟着亮。

明楼拍拍他的肩膀，回头挽大衣："我要去机场了。"

尼尔起身和他拥抱告别："再见，亲爱的。"

"得了奥斯卡影帝记得通知我。"明楼调侃道，把他轻轻从怀里推出去，转身披上大衣。

明大少爷的心灵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偏偏遇见尼尔，偏偏在这里，偏偏在赶去和明诚约会的路上，偏偏尼尔嘴里说出"明诚"两个字。明楼觉得自己的两个世界要撞上了。他拼命掩饰多年的孤独与寂寥，险些冲垮了今天这个甜蜜的日子。

"哥哥？"水声荡漾，怀里的人翻个身趴在他胸口，"你累了吧？"

"没有。"明楼湿漉漉的捧起明诚的脸，再次去吻那甜丝丝的嘴唇，尝了再尝，品了又品，吻得水声淋淋，舌头便软软的滑了进去。

小家伙本来打算起身，被这个长吻截住，喘息着再次倒回池水里，喉咙里发出低鸣，湿润的眼角迷茫的闪动两下，终于缓缓闭上了。温泉池里只有微微涟漪，伴着明诚偶尔压抑不住的呻吟，荡开又飘回来。

"哥，你喜欢么？"

"喜欢。"

谁也没说清，究竟喜欢什么。

明楼从日本回国时，还不知道国内真的出了大事。自从明楼在欧洲自立门户，对明氏集团的关注不如以前。所以这一出祸起萧墙的大戏，只看了个大概。明镜经多见广，到是沉得住气，虽然这次夺权大战堪比明锐东去世那一回。

"我已经说服了明堂哥支持我。"明镜在办公桌前端坐，"再加上咱们家自己的投票权，可以控制住董事会。"

明楼学经济金融出身，随便翻翻文件，心里盘算，轻声道："还差了两个百分点点。小叔叔当年的股权无人继承，多重继承算下来，我们占不到便宜的。"

明镜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和明堂哥与李律师都谈过了，让阿诚继承小叔叔的股权和遗产。"

明楼忽然觉得头顶轰了一声，脱口而出道："那怎么能行？阿诚又不是小叔叔的孩子！"

明镜笑了笑，疑惑道："这有什么？与其让他们猜来猜去，不如就坐实阿诚是小叔叔的儿子，以后修家谱也好，血缘关系也好，继承股权也好，都名正言顺。"

明楼不知该怎么反驳，几乎失语。

下午去明堂家参加冷餐会，见明楼脸色不好，笑嘻嘻道："你别丧这个脸！好歹也是在外头闯过的人，多大的事，怎么还挂像了？"

"大哥可没出好主意啊。集中股权重组董事会，这不是要兄弟阋墙么？"明楼略微蹙眉。

"少来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兄弟多了自然就要窝里斗。我们这是整肃家风。你怕什么？难道年底还能开了祠堂罚你跪？"明堂冷然笑道。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一言堂。"明楼叹了口气，"我是垂帘听政。"

"哎？胡说。垂帘听政也是替你听政，你还唉声叹气？"明堂笑道，又压低声音道："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阿诚的事儿坐实，不是皆大欢喜？以后他也不用躲在加拿大冰天雪地的。"

明镜这一房的股份，大半归明镜独立掌管，剩下的明楼明台各占一半。明台刚满十八岁，已经找律师来签委托合同，全权交由明镜统一规划。明诚也被叫回国来签继承合同。

两个小的在书房桌案前排排坐，律师把文件一份份递过去签名。

明镜相当欣慰，先是摸着明台的头，夸奖小弟终于长大了，可助自己一臂之力。然后抱了抱明诚，轻声说："阿诚，以后可以常回家来了。"

明诚签字的时候，眼泪都滴在文件纸上。

"阿诚等等。"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明楼终于爆发，上前几步按住明诚的纸笔，回头对律师气道："当年做过亲子鉴定，已经说不是，现在怎么能又......"

明镜惊诧万分，还是律师过来解释道："阿诚八岁时候做的不过是血型验证，不是合法的亲子鉴定。现在重新鉴定很容易，大少爷您放心好了。"又低声道："绝对万无一失。"

明楼将手里的文件甩在桌上，转身就走。

"哥......"明诚慌张的想追上，又被明镜叫回来，终于还是签了遗产继承协议。

一周后重组董事会，一帮老古董全数下台，任命明堂为副董事长，明诚、明台也列席董事会董事。明氏集团董事局大洗牌，上了金融经济头版。明诚的身世，也在半八卦半正经的媒体上被炒得火热：

"原来真的当年那位的私生子呀！"

"就说嘛，姓明是随便能姓的吗？"

"究竟是那位的私生子，还是明锐东的私生子呀？"

"所以说投胎要投的好呀！"

"这男孩子是滑雪运动员，在北美和欧洲很有名的！你不知道呀？去网上搜一下呀！"

"......"

明楼气的一个月面色铁青。

"明大少爷，能说说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么？"梁仲春在法国等着批预算，左等右等不回来，只能追回国讨钱，便试探的问了一句："我猜猜啊，不一定猜得准。您大概是，不希望您弟弟是您弟弟。如今，都觉得他就是您弟弟了，所以您这心里又开始别扭了？"

"出去。"